姑姑一家对她很好，表哥表嫂也总是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小侄女咿咿呀呀的童音更是给这栋三层小楼增添了不少生气。

奶奶和太爷爷那边，直到现在，关于她姓氏的争执似乎还没个结果，所以两人只要见面，必然吵吵个不停。

那天下午，她帮姑奶收拾阁楼的老物件，姑奶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往事，翻出一本泛黄的相册。

宋晶云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模糊的黑白影像。

姑奶指着其中一张穿着旧式军装、面容严肃的年轻人照片说：“喏，这就是你太爷爷的老战友，陈老哥，当年在战场上救过你太爷爷的命。可惜啊，走得早，就留下个孤儿，就是你爷爷阿宝，被你太爷爷抱回来当亲儿子养大的……”

姑奶的声音还在继续，回忆着当年的艰辛。

然而宋晶云却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指尖还停留在那张军装照片上。

爷爷……不是太爷爷亲生的？

这个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却又被姑奶那平淡的、仿佛在讲述一件寻常往事的语气给冲淡了。

没有戏剧性的揭露，没有家族秘史的沉重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在一个收拾旧物的下午，从姑奶嘴里溜了出来。

宋晶云甚至没来得及追问细节，姑奶已经翻到了下一页，指着另一张照片开始讲别的事情。

她只能含糊地应着，脑子里却像开了锅的沸水。

爷爷是收养的……那她和冯陈之间，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那层横亘在她心头、让她绝望又不得不认命的伦理枷锁，原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脸颊也微微发烫。

宋晶云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阁楼，回到自己暂住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眩晕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一起。

宋晶云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和冯陈联系，但是冯陈分手的事情，她还是从冯陈姐姐那里得知了。

这让她生出一份期待。

也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个寒假，与冯陈之间旧情复燃。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以惊人的速度疯长。

她几乎一刻也等不及了。

她想要见他。

现在就要。

几乎是凭着本能，宋晶云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

她没告诉姑姑一家具体原因，只说想回自己奶奶那边住几天，然后，买了最快一班去丰城的火车票。

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着，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宋晶云靠在硬座车厢的椅背上，心却早已飞到了目的地。

她设想着各种见面的场景，是直接告诉他这个发现？还是……先试探一下？他会是什么反应？

也许他对自己的感情，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而在这期间，冯陈还和沈梦婷交往了这么久。

宋晶云脑海中不断想着这些事，时而欢喜，时而悲伤，让旁边座位上的男生感到坐卧不安，想要上前和这个漂亮女孩儿搭话，又怕她突然哭起来给自己找麻烦。

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后，火车终于抵达了冯陈上大学的城市。

宋晶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按照之前姐姐提到的，自己无意中记下的地址，找到了冯陈租住的位置。

找到那个单元楼，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正准备过去。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里下来。

是文静。

宋晶云下意识地往旁边的绿化带后躲了躲。她记得这个小女孩儿，冯陈家教的学生，当时看起来，她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也很喜欢冯陈，所以宋晶云对她有些印象。

只见文静今天似乎精心打扮过，穿着暖色调的冬装，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期待和紧张的明亮笑容。

她快步走向单元门，准备上楼。

宋晶云的心猛地一沉。

文静怎么会在这里？她来找冯陈做什么？他们……

还没等她想明白，另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单元门旁边的楼梯口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利落、面无表情的女人——是小四，文静的那个保镖兼保姆。

她此刻正躲在角落，望着楼内的方向，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宋晶云刚刚鼓起的勇气，在看到小四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时，瞬间消散了大半。

她想起了文静家那种低调却不容忽视的背景，想起了小四作为女仆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她退缩了。

刚刚在火车上构建的所有美好设想，以及担忧，此刻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那两人，现在在聊什么呢。他们是不是，已经确认了新的关系？或者说，二人在房间里面，正处于一种暧昧的状态？

自己此时过去，会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看了看楼梯口阴影里的小四，咬了咬下唇，最终拉着行李箱，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回老家的火车上，宋晶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情比来时更加复杂混乱。

血缘的障碍消失了，可现实的鸿沟似乎依然存在。文静的出现，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那小丫头，已经出手了吗？自己这个时间才过去，是不是太晚了点。

两人分手确实已经过了很久了，这段时间被人趁虚而入，也是有可能的。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既然血缘不再是问题，那她至少……至少应该得到一个答案。

冯陈过年总要回老家的吧？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再说！

宋晶云打定了主意。

她要回老家，在奶奶那里等着。

等冯陈回来过年时，她再找机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这一次，她不会再逃跑了。她想要亲口问问他，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火车载着满腹心事的少女。

那颗死灰复燃的心，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着，等待着那个或许会改变一切的春节重逢。

冯陈这边，则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个女孩儿曾经从老家赶过来想要见自己一面。

和文静分别之后不久，迫于春节临近，冯陈也只能收拾行李准备回去。

冯陈把最后一件毛衣塞进行李箱时，拉链卡住了半边袖子。

他啧了一声，用力拽了两下，布料“刺啦”一声被扯出个线头。

“倒霉……”他嘟囔着把线头绕在手指上扯断，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腊月廿八的红圈刺眼得很。

客厅传来姐姐的喊声：“磨蹭什么呢！老爸车快到楼下了！”紧接着是行李箱轮子碾过地板的轰隆声。

冯陈踢了踢脚边的游戏机包装盒，犹豫两秒还是把它塞进背包夹层。

“冯陈！”

听到姐姐的再次催促，冯陈背起背包，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看着因为找东西而变得一片狼藉的出租屋，冯陈有些头疼。

算了，年后再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