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魔王寝宫内万籁俱寂,唯有幽蓝的魔火在壁炉中无声跳跃,投下摇曳的光影。
法兰娜独自站在一面巨大的、镶嵌着暗色水晶的落地镜前。她身上那件繁复华丽的魔王袍服已被褪下,随意地搭在一旁的骨架上。
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一具成熟、妖娆、每一寸曲线都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女性身躯——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丰腴的臀线,以及肌肤上那些蜿蜒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的暗紫色魔纹。
但此刻,感受却截然不同。
指尖轻轻划过镜面,冰凉的触感沿着神经末梢传递。目光流连在那张美艳不可方物、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哀愁的脸上,那双深红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沉淀着数万次轮回也未能磨灭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执念。
…这不是我的身体。
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她的意识核心。
这具身体…这具承载了无数爱恨情仇、荣耀与屈辱的躯壳…真正的主人,那个名为法兰娜的魅魔…那个他曾憎恨过、怜悯过、最终似乎理解了的存在…
…为了将他从无尽的循环中置换出来…为了篡改那条通往毁灭的既定轨迹…
…已经…彻底消散了。
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清晰记得她存在过的人。记得她的骄傲,她的脆弱,她的疯狂,以及她最后那决绝而悲伤的选择。
一种混合着巨大悲伤、无尽愧疚与沉重责任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她的感官。她几乎要瘫软下去,只能用力扶住冰冷的镜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镜中的“法兰娜”,也正用同样复杂的眼神“回望”着她。
…现在,我就是你。
…也是法。
…更是…【法兰娜】。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沉溺于悲伤的时候。那份由三万次绝望循环淬炼出的钢铁般的意志,再次占据了主导。
他(她)伸出手,从旁边桌上拿起那枚幽暗的黑石。石头入手冰凉,内部仿佛有粘稠的黑暗在缓缓流转。
“你…”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脑海中那个已然消散的幻影,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却坚定,“…被困在那里了吗?在那个由【秩序】编织的、冰冷的牢笼里?”
没有回答。只有魔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但她心中已有答案。
法兰娜的牺牲,绝非为了创造一个没有她的、看似“平静”的世界。她篡改命运,是为了打破循环,是为了向那高高在上的【秩序】发起最终的挑战!
而她…很可能…她的灵魂碎片…她的本质…就被困在她亲手打破的【秩序】裂痕之中!成为了维持这个“新世界”存在的…最后的祭品与枷锁!
“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他(她)握紧了黑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你所追求的…真正的【自由】…由我来…亲手夺取!”
他(她)猛地转身,披上魔王袍服,大步走向寝宫门口。
“沙丽丝!”
声音穿透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阴影中,沙丽丝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凝聚,单膝跪地:“陛下!您有何吩咐?”
法兰娜(法灵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曾效忠于“另一个法兰娜”、如今也将忠诚奉献于“这个法兰娜”的魔将,沉声下令:
“以魔王法兰娜之名,传令圣光王庭——”
她顿了顿,目光穿透宫殿的墙壁,仿佛看到了远方那座纯白圣殿中的身影。
“——召开【两界会谈】。”
“地点,就定在…鹰喙峰顶。”
“时间,三日之后,黎明之前。”
“告诉她…关乎此世存续的最终答案…将在那里揭晓。”
沙丽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不解:“陛下!与圣光族会谈?还是在鹰喙峰?那里是…”
“执行命令。”法兰娜的声音冰冷地打断她,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洞悉一切的平静与决绝,“无需多问。这是…唯一的路。”
沙丽丝看着陛下眼中那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无尽疲惫与疯狂决意的深邃目光,心中一凛,最终低下头:“是!属下即刻去办!”
身影消散在阴影中。
法兰娜独自走回窗边,望向窗外那片被永恒魔月笼罩的、静谧却暗流涌动的魔域大地,以及远方地平线上,圣光族领地隐约可见的微光。
伊莉雅…那个曾经的“盟友”与“敌人”…如今,在新的时间线里,又是以怎样的姿态存在着?
她…是否也感知到了什么?感知到这看似平静的世界表层下,那即将崩溃的、由牺牲与谎言构筑的脆弱平衡?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黑石。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生存,不再是为了摆脱循环。
而是为了…终结这一切。
为了…夺回那个真正应该存在于此的…灵魂。
为了…向那漠然的【秩序】,发出最后的…叛逆宣告!
“等着我…”她对着虚空,也对着镜中那个已然模糊的倒影,许下了最终的誓言,“…这一次…我会带你…回家。”
夜空下,魔月的光芒洒落,为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悲壮而孤独的银边。
最终的舞台,已然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