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路边买了一个书箧，用竹子做的，头顶连着一块遮雨板。
若非腰上挂着剑，他这模样倒和游学的士子差不多。
他还特地找了一根竹竿，系上一根胡萝卜，悬在驴子前头。
旁人钓鱼，他钓驴。
胡萝卜果然吸引了驴子的注意力，不需要催促，自己就向前跑。
人岂非和驴子一样，追赶着悬在眼前却吃不到的流量？
或许吧。
人若是全为了流量而活，跟傀儡奴隶又有什么区别？
莫璃打听过，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就是泪湖县，出了县向北，就到了华阴城。
华阴是有名的大城，一州之精华，云州的治所便在此城。
华阴的水好，有一条绮丽多变的梦云河，晴时静好雨时涟。水边常有白鹭栖息，鹤舞翩翩，不知留下多少名篇。
华阴的酒醇，有遍地的制酒作坊，名酒二十九，风味各不同。尤其是藏在巷子里的小作坊，滋味不输名家。若是每天不换样的喝，能从年初喝到年尾。
华阴的人美，民间俗语“娶妻娶华阴”，华阴女儿的风情何止万种。妩媚若水者有之，俊拔如山者有之，美人不必往深宅寻，寻常人家坊间街头，已是观不尽的旖旎，看不完的风姿。
华阴的剑精，这里专有一条铸剑街，铸炉彻夜燃烧，一年里的铸剑声从不停下。这里的铸剑师手艺高，脾气怪，若脾气相投，铸了数月的好剑说送就送，若相性不合，千金也休想买上一支剑。
年轻人来华阴，想的是一朝成名，功成名就。
中年人来华阴，想的是立下基业，子嗣传承。
老年人来华阴，想的是金盆洗手，颐养天年。
这是一个矛盾的地方，也是一个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伤春晚·顾停云。
伤春晚，古云斋，雄视庄主，易水公子，铸剑名家，天下第一绝……
他身上有许许多多吓人的名头，然而最令世人尊崇的，还是那一句。
武林盟主。
还没到华阴，莫璃已听了一耳朵的故事。
故事中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顾停云。
每个人都在讨论他的故事，津津乐道于他的功绩，武功，情人，子孙。
人人都以认识顾停云为荣，也都乐意为他而死。
若武林是一个人，那顾停云一定是脊梁。
莫璃喜欢听故事，不管真的假的，只要是故事，他就爱听。而这里有说不完的故事，每人的故事都不重样。
他还没到华阴，便已喜欢上了这座城。
“朋友，你的驴子很特别。”
莫璃悠闲地骑着驴子，听见有人搭话，向旁边看去。
说话的人骑着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青年，正看着驴子前头的胡萝卜钓竿，掩面而笑。
若走在大街上，青年绝对是能吸引观众的眼球，像是天生就该做明星的那种人，充满存在感。
他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若用一个字来形容，必然是“俊”了。
俊和帅是有区别的，俊可以形容长相，也可以形容身手和气质，充满柔和的美感。可以是英俊，可以是俊美，总之是很有气质的一个字。
而帅这个字，虽然形容差不多，听着却没那么有气质。
其实看面相，这人顶多二十岁，但他身上有种矛盾的气质，让他有种沧桑感，让人不自觉把年龄提高了。
白马，灰驴。
白马配帅哥，灰驴就只能配自己这种小虾米了。
“我的驴子很帅吧。”
莫璃这样想着，朝那人说：“朋友，你不平凡哩。”
青年来了兴致：“同样是行路人，你为什么说我不平凡呢？”
“因为你人很帅，马也很帅，这样的好马，哪是一般人能骑的。”
莫璃解下胡萝卜，喂给驴子吃了，笑着说。
“你将来一定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不妨先交个朋友，让我蹭一蹭镜头。”
青年笑了：“直白，爽快，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怎么称呼？”
莫璃托腮想了想：“你就叫我巫行云吧。”
青年哑然失笑：“你是不是有个同门师妹叫李秋水？”
“还有个小师妹叫李沧海？”莫璃一本正经地回答，“虽然我不知道师姐妹有没有叫李秋水的，但我知道她一定没有叫李沧海的妹妹。”
“有趣。”
青年拉了拉辔头，让马儿停下，和驴子一块走。
他看着莫璃衣服上青一块绿一块的色块，有些疑惑：“看你衣服的样式，莫不是磨剑门的……”
“怎么，看着不像吗？”
“哈哈，我想江湖上还没人敢冒充磨剑门徒，只是你这衣服颜色？”
莫璃低头看着被自己洗成绿色的衣服，无奈地摇头：“衣服是衣服，人是人，乞丐就算穿龙袍也不像皇帝。”
青年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莫璃问起青年的名号。
青年微笑起来：“我姓易，就叫我老易吧。”
“唉。”莫璃扶着额头，“我实在是对‘老’字过敏，听见这个字就浑身不舒服哩。”
“不妨叫小易。”
“叫易兄吧，小易听起来更怪了。”
两人随意攀谈起来，出乎意料，易兄对武林盟主的故事不感兴趣，反而说起了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件事，不死老魔死了。”
“哦？”莫璃摸了摸驴头，疑惑地问，“不死老魔是谁？听起来不像正派人物，我刚入门，还不了解江湖大事。”
“不死老魔啊……”青年看着远方，怔怔地说，“那是一个很难缠，很能活的人。”
“有这种外号，不像是容易死的人。”
“是啊，他若不想死，怕是真能做到‘不死’，可惜，他不得不死。”
“不死不得不死。”莫璃念叨着，“听着很绕口，还是说说他为什么会死吧。”
青年继续道：“这件事要追溯到十数天之前，前任磨剑掌门之死的谜团。”
“咦，是我们的师爷爷！”
“虽然不知道你师父是谁，辈分倒是没错。人们知晓前掌门是死于意外，却不知他亡于不死老魔之算计。”
“师爷爷这种高人，怎么会死在不死老魔手里？”
“不死当然不是对手，但他乔装成磨剑门徒，在密室下了毒。若只是下毒，倒也还好，偏巧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人是谁？”
易姓青年没有回答，反问道：“不死老魔是魔教的五大长老之一，地位尊崇。你不妨猜一猜，能和他一起行动的，会是谁？”
莫璃认真想了想，说出内心思索良久的答案。
“都说龙不与蛇居，想来能和不死搭档的，最低也得是长老这个级别吧。”
“你说得很对，那人地位在不死之上，他在江湖上有个名头，你或许听过。”
“什么名头？”
“不败魔主·第一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