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阮栗是被冻醒的。
她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才发现洞口的藤蔓上，竟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里带着清冽的寒意，吸入肺腑，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她裹紧了身上那件浅棕色的棉麻小袄，还是觉得冷。往年这个时候，她会躲进自己挖的温暖树洞里，可今年，她赖在了夜璃居住的山洞里——这里虽然不如树洞严实，却有夜璃在。
想到夜璃，阮栗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
夜璃正坐在洞口的青石上，迎着晨光打坐。墨色的长袍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她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白，睫毛上甚至沾了一点细碎的白霜，却仿佛毫无所觉，周身气息平稳悠长。
阮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仰着小脸看她。
夜璃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沾着白霜的样子，竟有几分脆弱的美感。阮栗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轻轻碰一下那点白霜，指尖刚要触到，夜璃却忽然睁开了眼。
深红的瞳仁在晨光中亮得惊人，带着刚从打坐中回神的清明，直直地看向阮栗。
阮栗的手指僵在半空，像被抓包的小贼，脸颊微微发烫，讪讪地收回手，小声说：“夜璃，你醒啦？”
夜璃看着她冻得微红的鼻尖和耳朵，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带着刚开口的微哑：“冷？”
阮栗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嘟囔：“有一点……”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身上一暖。夜璃不知何时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正轻轻披在她身上。墨色的长袍宽大得能把她整个人都罩住，带着夜璃身上清冽的冷香，还有一丝淡淡的体温。
“穿上。”夜璃的语气不容置疑，自己则只穿着里面那件贴身的黑色中衣，露出的脖颈和手腕线条冷硬，却丝毫不见畏寒之色。
阮栗裹紧了身上带着暖意的长袍，鼻尖酸酸的，抬头看她：“那你怎么办？你不冷吗？”
夜璃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落尘，淡淡道：“我不怕冷。”
蛇本就是畏寒的生灵，可修行数百年的她，早已能自如控制体温。只是在阮栗面前，她从不显露半分脆弱。
这天傍晚，天空竟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花，像柳絮般轻轻飘落，后来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转眼间就给森林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阮栗趴在洞口，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眼睛亮晶晶的。她是第一次见到雪，觉得新奇又好看，小手指着空中的雪花，兴奋地对夜璃说：“夜璃你看！那是什么呀？白白的，像棉花糖！”
夜璃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雪花落在她的发间，瞬间融化成水珠，留下一点湿痕。她侧头看着阮栗被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还有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眼睛，眼底掠过一丝柔和。
“是雪。”她轻声解释，“冬天到了。”
“冬天？”阮栗歪着脑袋，“那是不是就找不到坚果了？”
夜璃：“……” 这小仓鼠的关注点永远在吃的上。
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冰凉的雪花在她掌心瞬间融化。“冬天会很冷，很多动物会冬眠，坚果要等明年春天才会再有。”
阮栗的小脸垮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小布包，忧心忡忡：“那我的坚果吃完了怎么办呀？”
夜璃看着她皱成小包子的脸，忍不住抬手，用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有我在，饿不着你。”
阮栗抬头，撞进她深红的瞳仁里，那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笃定的认真。她心里的担忧忽然就烟消云散了，重重地点点头：“嗯！”
雪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整个森林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阮栗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哇”了一声，小身子裹在夜璃的长袍里，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兴奋地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小小的脚印。
“夜璃夜璃，你看！脚印！”她回头朝洞里喊，脸颊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夜璃走出来，看着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阮栗，浅棕色的卷发上落了点雪花，像撒了把糖霜。她缓步走过去，在阮栗身后站定。
阮栗玩得正开心，忽然脚下一滑，惊呼一声就要摔倒。
夜璃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阮栗撞进一个带着凉意却异常安稳的怀抱，鼻尖蹭到夜璃的衣襟，闻到那熟悉的冷香，心跳漏了一拍。她抬头，看到夜璃近在咫尺的脸，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点雪花，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
“小心点。”夜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阮栗的脸颊更烫了，她从夜璃怀里挣出来，小声说：“谢谢夜璃……”
夜璃没说话，只是脱下自己身上的中衣——现在她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了——再次披在阮栗身上。两层衣服裹着，阮栗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连带着心里也暖暖的。
“你真的不冷吗？”她忍不住又问。
夜璃看着她被裹得像只小粽子的样子，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你暖和就好。”
阮栗看着她冷白的皮肤，还有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红的唇，忽然鼓起勇气，伸出小手，握住了夜璃的手。
夜璃的手很凉，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剑（她偶尔会用树枝练剑）的薄茧。被阮栗温热的小手握住，她微微一怔，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阮栗的手很小，软软的，像团暖烘烘的棉花，正努力地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这样……你就不那么冷了吧？”阮栗仰着小脸，眼睛里满是认真。
夜璃看着她澄澈的黑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意，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她反手握住阮栗的手，将那只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声音低沉而温柔：“嗯，不冷了。”
雪还在下，阳光透过雪花，在两人身上洒下柔和的光晕。一只软萌的小仓鼠，一条冷冽的大蟒蛇，手牵着手站在雪地里，构成一幅温暖而静谧的画面。
阮栗偷偷抬头，看着夜璃的侧脸，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因为有夜璃在，再冷的雪，也能被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