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舒环抱着双臂，指尖在胳膊上轻轻点着，用一种“原来如此”的目光将张知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呵，”她轻笑一声，脸上充满了说不尽的无奈，“那我倒是知道，为什么你这店里如此……清静了。”
她的视线慢悠悠地扫过空无一人的就餐区，掠过擦得锃亮却毫无烟火气的灶台，最后落回张知夏那张写满不自在的脸上。之前所有的疑惑，此刻似乎都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张知夏啊张知夏，”她摇着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调侃，“我原以为你再怎么省，至少也会雇个掌勺的厨师撑撑场面。没想到，你竟然是全流程‘亲力亲为’。”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读音，张知夏这个在厨房里能把方便面煮糊、炒个蛋炒饭都能差点引发烟雾报警器的青梅竹马。以她对他厨艺水平那深入骨髓的了解，这家店能有客人光顾，那才真是人间奇迹。
“看来，”她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却闪着促狭的光，“能安安稳稳走进你这店门的，都得是勇气可嘉的壮士。至于吃完之后还能不能站着走出去，而不是直接……被送去医院，恐怕都得看天意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苏念柔也忍不住以手掩唇，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至少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家伙厨艺这么差？难不成比她还有过之无不及，是个只会吃不会做的人，可是当初为了了解两人还特地调查了一番，按理来说陆望舒不应该是“厨神”吗？怎么成厨房新手了。
“不信的话，我现在就证明给你们看！”
张知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梗着脖子就往厨房冲。眼看他伸手就要去开燃气灶，陆望舒心里一咯噔，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惨烈”画面，一个箭步上前就想拦住他。
“哎你别乱来！”
可令她意外的是，张知夏接下来的动作竟透着一股难得的熟练。点火、烧水、准备食材，整个过程虽算不上行云流水，却也井井有条，至少没有出现她预想中手忙脚乱、鸡飞狗跳的场景。陆望舒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家伙真的偷偷去修炼了厨艺？
大约十分钟后，张知夏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期待，将面碗郑重地放在陆望舒和苏念柔面前。
陆望舒将信将疑地拿起筷子，先小心地尝了一口汤，眉头微蹙。又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片刻后，她放下筷子，表情复杂地看向一脸紧张的张知夏，最终还是决定客观评价。
“首先，汤底寡淡，你肯定忘了放盐，失败。”她竖起一根手指，接着是第二根，“其次，这面条口感发黏，隐隐有股酸味，怕是已经不太新鲜了，失败。”没等张知夏反驳，她又痛心疾首地指向碗里，“最后，最不能忍的是，谁家正经打卤面里会放这么多青椒丝啊！这根本就是乱来，失败中的失败！”
张知夏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不过嘛…”一直安静观察的苏念柔这时走了过来，拿起备用筷子也尝了一口。她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温和地看向陆望舒，“知夏评价得确实在理。但换个角度想，如果真像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难以下咽，这店，恐怕也不可能有一点流水进账吧？”
她环视了一下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店面，继续分析道：“这碗面，虽然问题不少，但至少食材是熟的，汤是热的，充饥果腹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如果价格足够便宜，对于赶时间或者预算有限的学生来说，或许……也不是不能接受？”
“对啊！”张知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辩解，“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没有客人！只是……客人大多集中在上午，很多学生上学前来吃个简便早餐，或者打包带走。晚上……晚上大家通常都去商业街那边了，来我这儿的人自然就少了。”
他的解释让小小的面馆暂时陷入了沉默。陆望舒看着碗里那碗品相堪忧却冒着热气的面，再看看张知夏那混合着委屈和认真的神情，第一次开始思考，经营一家小店，或许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艰难。
就在这时，门上的风铃又清脆地响了一声。一位穿着略显宽大旧校服的男学生低着头走了进来，声音不大地说道：
“老板，一份打卤面，八块的。”
“好嘞，稍坐一会儿，马上就好！”张知夏闻言，像是接到了重要任务，精神一振，转身就要扎进厨房。
陆望舒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个男孩身上。他校服的袖口有些磨损，肩上似乎还带着灰尘，脸色是一种缺乏营养的苍白，安静地站在角落等待，显得有些拘谨。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张知夏坚持要把价格定得比别家便宜几块钱——这微小的差价，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就是一天里唯一能吃上的热饭。
尽管张知夏刚才的操作勉强及格，但一想到那碗可能忘了放盐、面条还可能不太新鲜的作品将要进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已经很虚弱的孩子肚子里，陆望舒心里那点“人道主义”关怀（以及对食物最基本的责任感）还是占了上风。
就在张知夏拿起围裙，准备大显身手的瞬间，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臂。
“等等。”陆望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这碗面，我来。你在旁边好好看，好好学。”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没抱多大希望。毕竟，从小到大，这个青梅竹马看着她下厨房的次数数不胜数，结果不还是练就了如今这身“惊为天人”的厨艺？有些天赋，大概是强求不来的。
但眼下，确保那位学生能吃上一碗像样、安全的热面条，比“教学”更重要。她利落地挽起袖子，眼神扫过厨房的食材，已然进入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