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有人仰头望着天花板，任额头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还有人瘫坐在地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女生们带着一身薄汗和运动后的疲惫，三三两两地涌入了宽敞明亮的更衣室。

更衣室瞬间变得拥挤而喧闹起来。

温热的水汽从淋浴间氤氲而出，混合着各种品牌洗发水与沐浴露的清新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刚被润湿的地面反射着顶灯柔和的光，镜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

空气中，弥漫着水龙头被打开时哗啦啦的流水声，吹风机嗡嗡作响的轰鸣声，以及女孩子们压低了声音、却又难掩兴奋的交谈声。

芙兰的脸颊泛着一层红晕，汗水濡湿了她额前几缕银色的发丝，黏在她那光洁的肌肤上。

那双清澈的金色眼眸，在水汽的氤氲下显得格外明亮，像两颗流光溢彩的琥珀。

舞蹈课对她而言，不再是陌生的束缚，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回归。

舒展、跳跃、旋转……这些动作与她在森林里追逐晨光、与风嬉戏时的感觉并无二致。

即使做不到很标准，她也觉得这个过程本身就很快乐。

舞蹈教室里的她，仿佛又变回了林间自由的小精灵。

她打开属于自己的那格储物柜，准备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老师教的那个动作的要领。

或许是有些走神，她伸手去取挂在衣架上的衬衫时，指尖不小心碰偏了衣架的挂钩。

那件白色衬衫悄无声息地滑落，如同一只折翼的白鸽，轻飘飘地坠向地面。

更衣室的地面总是潮湿的。不久前，一个刚从淋浴间出来的女生路过时，脚底的水渍在地砖上留下了一片清晰的印记。

就在那印记还未干透时，那件白色衬衫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轻轻落在其上。

洁白的棉质布料，瞬间就吸起了一小块带着些许尘土的灰色水渍。

“啊！”

芙兰发出一声惊呼，连忙弯腰将衬衫捡了起来。

她捏着那个湿漉漉的衣角，看着上面那块虽然不大、却因为纯白的底色而显得格外刺眼的污渍，那张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芙兰那金色的眼眸里写满了苦恼和无措，仿佛一只不小心弄脏了自己最心爱玩具的小动物。

这可怎么办？等会儿还有一节课……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正在旁边换衣服的夏楠闻声凑了过来，安慰道，“没事啦没事啦，小芙兰，就这么一小块，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待会儿你穿上外套，谁都注意不到。”

夏楠的安慰像一阵温暖的风，却并没有吹散芙兰心头的阴霾。

她看着那块突兀的污渍，金色的眼眸里写满了苦恼。

这污渍的位置，实在是太不凑巧了。

它不在袖口，也不在领角，偏偏就在下摆。

一想到穿上这件带着污渍的衬衫后，裙子也有可能会被弄脏，芙兰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一个念头下意识闪过她的脑海。

她只需要悄悄地和那块污渍上的水元素们商量一下，拜托它们将那些迷路的尘埃包裹起来，然后，再带着它们一起，从这片布料上离开。

这样，这件上衣就能重新变回它原本洁白的模样了。

可是，要想施展魔法，必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刚才洗澡已经花了不少时间，距离下一节课只剩不到十分钟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去找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硬着头皮穿上，还是想别的办法时，一道清冷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秦诗玥。

她不知何时已经冲洗完毕，换上了一身清爽整洁的校服，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芙兰手中那件白色衬衫上。

当她看到那块灰色的水渍时，眉头本能地蹙了一下。

那份深植于骨子里的洁癖，让她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冷意。

紧接着，她抬起眼，看到了芙兰那副手足无措的可怜模样。

秦诗玥蹙起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了，清冷的眼神也在刹那间变得无比柔软。

心中那份因洁癖而产生的些许不悦，瞬间被一股更为强大、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心疼所取代。

不行，她心爱的小精灵，不可以受这种委屈。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秦诗玥做出了一个让整个更衣室瞬间安静下来的举动。

她伸出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从容不迫地解开了自己刚刚穿上的那件衬衫的纽扣。

贝壳打磨而成的珍珠母纽扣，在她灵巧的指尖下依次解开，露出了内里的黑色蕾丝文胸和一小片精致的锁骨。

周围的喧闹声，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平息了。

几个原本正在说笑的女生，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用一种困惑而又好奇的目光望向这个角落。

秦诗玥将衬衫从身上完全脱下，柔顺的布料从她光洁的肩头滑落。

她随手将衣服整齐地对折了一下，然后递到了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芙兰面前。

那件衬衫上，还带着她惯用洗发水的清香。

整个更衣室，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吹风机的嗡鸣声也停了，只剩下空气中水汽蒸腾的细微声响。

秦诗玥无视了芙兰那错愕的眼神，也无视了周围那些越发震惊的视线。

她伸出手，从芙的小手中，拿过了那件带着污渍的衬衫。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不慌不忙地将这件脏了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所有女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个平日里，连同学递过来的东西都很少亲手接的秦诗玥，竟然在穿一件别人刚刚换下、而且还沾着污渍的衣服？

角落里，几个原本还在讨论周末去哪里逛街的女生，此刻早已停下了话头，她们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仿佛正在亲眼见证一部偶像剧中的浪漫情节。

天啊，这也太宠了吧？”一个女生用对同伴耳语道，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我磕到了……”

更衣室的另一头，秦雅雯的几个跟班，脸上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疯了。”其中一个女生摇了摇头，“秦诗玥这是在告诉所有人，那个银发的女孩，是她的人，谁都不能碰。”

“搞什么啊……不就是一件脏衣服吗？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另一个女生撇了撇嘴，却又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生怕被当事人听到。

一直安静地在远处换衣服的林溪冉，不知何时也停下了动作。她用一种近乎呢喃、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飘忽声音说道：

“原来，灵魂的香气，是可以互换的……”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芙兰，已经彻底僵住了。

她手里捧着那件还带着秦诗玥体温的衬衫，感受着那份温热和熟悉到让她心安的气息，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看着秦诗玥将自己的衬衫穿上，看着她开始一颗一颗地扣上纽扣，终于找回了一丝声音，结结巴巴地开口：

“玥、玥玥……这，这是你的衣服……而且，我的这件……脏了……”

秦诗玥一边扣着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一边头也不抬，用理所当然的平淡语气说：

“有什么关系？”

她扣好扣子，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沉静自若的眼眸，迎上了芙兰那写满了慌乱与害羞的金色眼眸，补充道：

“你的和我的，不都一样吗？”

这句话，如同一片被暖风吹来的羽毛，瞬间扫过了芙兰的心，带来一阵微痒而又甜蜜的颤栗。

也如同一道直接的主权宣告，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女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芙兰怔怔地看着秦诗玥，看着她穿着自己的衣服，说着这样的话，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像被这股温柔而又霸道的力量，烫得蜷缩了起来。

她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将手中那件属于秦诗玥的衬衫，也缓缓地穿在了身上。

衣服的尺寸对她来说，略微有些偏大。

肩线稍宽，袖口长出了一小截，松松地垂在手腕上。

一股独属于秦诗玥、混合着杏仁牛奶清香与她自身清冷体息的味道，瞬间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

那不仅仅是沐浴露的香气，更是一种只属于她的馨香。

这气息，仿佛一个持续不断的无形拥抱，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踏实，以及一阵阵甜蜜的晕眩。

而另一边，秦诗玥也整理好了自己身上的衬衫。

芙兰的衬衫对她来说，略微有些偏紧。

恰到好处的尺寸，完美地勾勒出她优美的曲线，衬得她的身段格外窈窕。

她能清晰地闻到，领口和袖口处，残留着她家小精灵那混合了淡淡花草幽香的温热气息。

这股气息，让她那总是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的天啊……”

旁边，已经彻底石化成一尊雕像的夏楠，终于缓过神来，她用一种梦呓般的、夸张的语气吐槽道：

“我说两位大小姐，你们要不要看看你们现在在干什么？这里是公共更衣室，不是你们的二人世界！这种旁若无人交换定情信物的戏码，是我们可以免费看的吗？！”

秦诗玥完全没有理会夏楠。

她只是伸出手，帮芙兰整理了一下那件略显宽大的衬衫衣领。

秦诗玥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芙兰颈侧温热的肌肤，让两人都微微一颤。

她的指尖停留了半秒，仿佛在确认这份存在。

然后，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她牵起了芙兰的手。

“我们走。”

她们就这样，一个穿着略显宽大的衬衫，袖口松松垮垮；一个穿着略显紧致的衬衫，身形毕露。身上带着彼此交融的气息，手牵着手，并肩走出了这间早已陷入死寂的更衣室。

只留下身后一众还没从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的女生们，在原地凌乱。

走廊上，午后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斜斜地照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得长长的，亲密地交织在一起。

芙兰低着头，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又忍不住抬起手腕，闻了闻自己袖口上那股属于秦诗玥的味道。

她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酒，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踩在地面上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芙兰侧过头，看着身边人那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柔和金边的清冷侧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问道：

“玥玥，我们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秦诗玥停下脚步，收紧了握着她的手。

她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芙兰，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对自己的依恋。

秦诗玥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觉得，很好。”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笃定。

她的声音不高，却在芙兰的心口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