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镜空间内,时间与规则的碎片如同凝固的冰晶,悬浮于无尽的虚无之中。巨龙那由破碎时空构筑的庞大身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其胸膛处那规整到诡异的巨大空洞,仿佛通往万物终结的深渊。

法兰娜的灵魂悬浮于这绝对的伟力之前,渺小如尘,却因那三万次循环磨砺出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她的目光,与巨龙那对旋转破碎银河般的巨眸对视着,中间悬浮着那枚散发着幽暗脉冲、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漆黑石头。

“顽固之人…”巨龙的声音再次响起,古老而疲惫,每一个音节都承载着无数世界的生灭,“…竟以凡俗之魂,对抗【秩序】之轮,至此等地步…”

法兰娜沉默片刻,灵魂的波动稳定得可怕:“你们…就是【秩序】本身?”

巨龙的头部微微晃动,引得周围棱镜碎片簌簌作响,发出如同星辰碰撞般的清鸣:“【秩序】?不。我们…只是【观察者】,【契约者】。我们赋予世界运行的基石与可能性,而后…审视。审视你们的选择,你们的挣扎,你们的…可能性边界。”

它的目光垂落,凝视着那枚黑石,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造物主对失败作品般的…淡漠惋惜。

“此石,并非力量之源,而是…契约之证。”巨龙缓缓道,“我们赐予被选中者【维系者】之名,予其超越凡俗的智能与触及规则之权能,代行维系世界平衡之责。然…”

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尔等总是不知满足。总妄图以蝼蚁之思,揣测寰宇之意,甚至…妄想推翻既定的契约,重塑乾坤!”

“什么意思?”法兰娜追问,灵魂深处泛起寒意。

“法涅斯…”巨龙吐出一个名字,周遭的棱镜瞬间闪烁起无数画面——正是法兰娜之前窥见的、那位初代维系者向无形秩序发起叛逆最终被抹除的景象,“…第一代维系者。质疑为何光明独宠人类,阴影必属魔族…竟为如此‘不公’,燃尽一切,挑战吾等…最终,化为虚无,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可笑,可叹。”

它顿了顿,目光似乎扫过一旁沉睡的法的灵魂。

“而他…法…第二代维系者。”巨龙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复杂的、近乎嘲讽的意味,“继承了法涅斯那愚蠢的执念,甚至更进一步…他竟试图从根本上‘修正’这个世界,弥合光暗的裂痕…结果?呵…”

“他…也陷入了循环?”法兰娜的声音微微发颤。

“循环?”巨龙发出低沉的笑声,震得法兰娜的灵魂几乎要溃散,“何止是循环。他所经历的,是比你的三万次…更漫长、更绝望、更徒劳的【绝对闭环】。他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法,甚至不惜分裂自己的灵魂,投入不同的时间流…最终,心力耗尽,灵魂枯竭,如同陷入永眠的活尸,漂浮于此,成为这棱镜回廊中…最可悲的警示。”

法兰娜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原来…法所做的一切,他那些看似荒唐的行为,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沉重而悲壮的使命与惨烈的失败。

“而我…只是钻了他失败实验的空子,偶然跌入这个循环的…”法兰娜喃喃自语。

“可以这么理解。”巨龙冷漠地确认,“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计划外的误差。”

“误差…”法兰娜重复着这个词,突然,一种极致的愤怒与荒谬感冲破了麻木,“你们所谓的【秩序】!所谓的【审视】!不过是高高在上地欣赏着我们在这绝望的舞台上,依照你们写好的剧本,上演无穷无尽的自相残杀!看着我们挣扎、相爱、相恨、最终毁灭!这难道就是你们【创造世界】的乐趣吗?!”

巨龙的威压骤然增强,但法兰娜的灵魂却倔强地挺立着,毫不退缩!

“乐趣?”巨龙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严,“战争,是因吾等而起,还是源于你们自身无法填平的贪婪、无法抑制的色欲、永无止境的占有与毁灭的冲动?!吾等赋予世界【规则】,而非【枷锁】!是你们自己,一次次选择了仇恨与鲜血的道路!吾等只是…【观察】并【记录】这一切选择所带来的必然结局!”

“创造,而非建造。种子已然播下,长成荆棘还是玫瑰…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巨龙的语气恢复冷漠,“好了。误差。你该回去了。回到你的位置,继续你的…既定角色。”

回去?

回到那无尽的、三万零一次的循环中?

回到那扮演魔王、扮演勇者、目睹世界一次次毁灭的剧本中?

不。

法兰娜的灵魂剧烈地燃烧起来!脑海中,猛地回响起法(主角)在最后消散前,那平静却充满力量的话语——

『…还没有结束…』

以及…那三万次循环中,所积攒的所有痛苦、爱恨、不甘与…最后窥见的那一线【真相】!

…是的。还没有结束!

…因为…【我】…还存在!

下一秒,法兰娜的眼神变了。那三万次循环沉淀下的死寂与疲惫,如同被投入炼狱之火的坚冰,骤然汽化,升华为一种纯粹到极致、疯狂到极致、也…悲壮到极致的决意!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巨龙那深邃恐怖的眼眸,灵魂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足以撼动规则的疯狂力量:

“你们…不是喜欢【观察】吗?不是喜欢【既定】吗?”

“那么…”

“——我就给你们…最想要的【观察结果】!”

“——我就给你们…最无法预测的【彻底失控】!”

话音未落!

在她(它)的灵魂猛地扑向一旁沉睡的、毫无防备的法的灵魂!

在巨龙那首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情绪的注视下!

法兰娜的灵魂之光疯狂地延伸、变形,如同最灵巧又最粗暴的工匠,强行包裹、挤压、重塑着法的灵魂本质!

“呃啊啊啊——!!!”沉睡中的法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过程短暂却仿佛永恒!

当光芒散尽——

漂浮在原地的,不再是法的灵魂!

而是…另一个…与法兰娜自身的灵魂…几乎一模一样的、散发着纯粹魅魔气息的…灵魂复制体!

“你?!做了什么?!”巨龙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永恒的平静,带上了震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它感受到,某种最根本的【契约】与【秩序】…被强行篡改了!

法兰娜(本体灵魂)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被自己亲手“改造”的、沉睡着“自己”的灵魂,然后…

毅然决然地…转身!

向着下方那不断旋转、代表着无数时间线混乱交织的棱镜漩涡…

纵身一跃!!!

“不——!!!”巨龙发出咆哮,试图阻止,却似乎被某种更根本的规则所限制,无法直接干涉这由“契约者”自身引发的、基于其“自由意志”的…【选择】!

时间,开始疯狂倒流!

景象飞旋!

场景一:伊莉雅刚刚启动【太阳】仪式,卡里克准备行动,法刚从法涅斯过去中苏醒。

年轻的、占据着法兰娜身体的主角(法灵魂)正刚才的穿越的过去因恐惧而颤抖,而对面,真正的法兰娜(法身体)正冷酷地伸出手,准备施展灵魂剥离法术!

就在法术即将触发的瞬间!

一道看不见的、唯有法兰娜(本体灵魂)能感知的灵魂涟漪,悄无声息地穿透时空,精准地没入了当时那个“自己”(法兰娜灵魂)的意识最深处!

一个绝对强制、不容置疑的意念被烙印而下:

『——不可交换!——』

“!”当时的法兰娜(灵魂)动作猛地一僵,法术的光芒骤然溃散!她(当时)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却下意识地遵从了这来自“本能”的警告,中止了剥离!

历史的轨迹,第一次…发生了微小的偏移!

场景二:沙丽丝刚刚遭遇占据法兰娜身体的主角(法灵魂)。

法兰娜(本体灵魂)再次显现,以同样的方式,强行侵入当时那个懵懂的——法的意识!

沙丽丝刚进行灵魂交换法术剥离了法的灵魂。

可此刻气息骤然改变,变得更加…阴冷、妖异,法的灵魂开始与法兰娜的形态…同步变化,变得与法兰娜无异!

场景三:最初的起点。魔王城。魅魔法兰娜与勇者法第一次相遇。

法兰娜如同幽灵般浮现,在当时的自己耳边留下,那一刻真正属于自己的、年轻的耳畔,留下了最后一道、也是最初一道指令:

『…现在…请…【交换身体】…』

篡改完成!

她以自身灵魂为火,以三万次循环的认知为锤,亲手锻造了一条全新的、扭曲的、将【法】与【法兰娜】的命运彻底交换、乃至融合的…【异常时间线】!

从此,“法”的灵魂将永远带着“法兰娜”的印记,而“法兰娜”的存在,将更深地缠绕进“法”的宿命!

最后一步!

她再次投身于时间洪流,精准地回到了某个循环的起点。

她看着那个对一切一无所知、还带着一丝天真的、年轻的自己(魅魔法兰娜)。

她走上前,手中握着那枚蕴含着契约与力量、也蕴含着无尽痛苦与责任的黑石。

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决绝、与一种深沉的…慈爱?

她轻轻拉起年轻自己的手,将那块冰冷的黑石,郑重地、不容拒绝地…

放入她的掌心。

“活下去…”她对着年轻的自己,发出了最后的、无人能闻的叹息,“…然后…找到答案…打破它…”

说完,她的灵魂如同燃尽的星辰,彻底融入了这条被她自己亲手篡改得面目全非的时间线洪流之中,成为了支撑这条异常时间线存在的…最后的基石与燃料。

她将以自身的存在为代价,代替“法”,成为这新循环的【核心】与【变数】!

棱镜空间中,巨龙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它无法阻止,因为这是“契约者”基于自身意志的“选择”。

最终,它那古老而疲惫的声音,再次于虚无中缓缓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极其复杂的、仿佛看到某种不可思议之物的…细微波动:

“以凡俗之魂…篡改自身根源…扭曲契约轨迹…甘愿永锢于自身编织之笼…只为寻求一线…颠覆【秩序】之机…”

“法兰娜…”

“…汝确为…【顽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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