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平平无奇的防盗门缓缓关上,唐柔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一个全新的、与她过去十八年人生截然不同的次元。

林业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充满某种简约到极致的随性。

一张看起来很好睡的单人床,床上的被褥被叠成了还算整齐的豆腐块,但依旧能看出几分匆忙之下的褶皱。

床的对面,是一张同样简约的原木色书桌,一把看起来坐久了屁股会疼的电竞椅,以及一台配置不低,此刻正发出轻微嗡鸣声的台式电脑。

书桌旁,是一个轻便的、由帆布和金属支架构成的布制衣橱,衣橱没有关严,能看到里面挂着几件颜色单调的T恤和外套。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窗式冷气机,在墙壁上默默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没了。

整个房间的陈设,简单到甚至可以说是朴素。

但正是这份朴素,搭配上那被粉刷得干净利落、在视觉上能无限延伸空间感的白色墙漆,让整个房间显得异常宽敞、明亮,和令人安心。

没有唐家别墅那种令人窒窒的奢华,没有那些冰冷昂贵的艺术品,更没有那种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压抑。

这里,只有一个少年,最真实、最私密、最不加掩饰的生活空间。

林业关掉房间主灯,只留下一盏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小台灯。

窗外,皎洁月光穿过薄薄窗纱,如最轻柔的丝绸,在原木色的地板上,洒下一片朦胧而充满意境的银辉。

“那个……床就给你了。”

林业的声音,打破房间宁静,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极其罕见的紧张与不自然,“被子和枕头都是新换的,干净得很。”

“我嘛……就在地上凑合一晚了。”

说着,便极其熟练地,从那个看起来空间不大的布制衣橱里,拖出一套备用的床垫和被褥,动作麻利在书桌旁的空地上,铺成一个简易的地铺。

唐柔看着这副仿佛早已演练千百遍的模样,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心疼。

他……是不是经常,像这样,把自己的床让给别人,然后一个人,睡在这冰冷的地板上?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林业……”

她下意识地开口,想说些什么。

“咩?”

林业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没什么。”

唐柔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以这个男人的性格,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有过任何辛苦。

她只是默默地,将这份心疼,连同那份不知从何而起、更加汹涌的情意,一同死死压在心底。

抱着那床散发阳光般清新气息的棉被,安静躺在那张不大,却意外柔软舒适的床上,将被子拉过头顶,自己整个人蜷缩、包裹起来。

身体,却只觉得一阵阵燥热。

一股无法被忽视、充满少年独有干净清爽,雨后青草混合阳光味道、极富雄性荷尔蒙的气息,从身下的床单、怀里的枕头、盖在身上的棉被……从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像无孔不入的微风,温柔却霸道,将她彻底淹没。

这个味道,比她闻过的任何一款顶级的男士香水,都要好闻,都要……令人心醉。

更……要命。

唐柔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直接烤熟一片和牛。

她知道,自己今晚别想睡了。

绝对,不可能睡得着。

地上打地铺的林业,同样不好受。

他平躺在那个简易的床垫上,双手枕在脑后,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那片被月光映照出、朦胧的光斑。

他能清晰听到,身旁那张床上,少女因为紧张和羞涩变得有些急促、却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原本属于自己、干净的味道,此刻正混合一股独属于少女、如清晨白兰花、清雅而甜美的芬芳。

这两种味道,交织,融合,发酵……

最终,变成一种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男性为之疯狂、理智蒸发、最致命的催化剂。

林业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发烫。

他甚至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张床上,那个此刻正与他同处一室、近在咫尺的女孩。

他怕自己只要一回头,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会被彻底烧断。

时间,就在这两人各自进行着激烈思想斗争、既甜蜜煎熬的沉默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业终于还是听到床上那阵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窸窸窣窣的、辗转反侧的声音。

他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没睡着。

一股莫名、混合着担忧与心疼的情绪,最终还是战胜那份尴尬与紧张。

缓缓侧过身,面向床的方向,用一种尽可能平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的语气,轻声问道:

“……还可以吗?是不是……床不舒服?”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床上的窸窣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压抑、连呼吸都仿佛要停止的死寂。

就在林业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话,准备找个理由补救时。

一道比蚊子扇动翅膀还轻微、带着几分颤抖、委屈、无助的少女呢喃,从那团隆起的被窝里,悠悠传了出来。

“还可以……”

她顿了顿,似乎在进行着极其艰难的天人交战。

那份源自内心最深处、无法再被压抑的真实感受,还是战胜那份名为矜持的伪装。

“……好吧。”

“其实……不太行……”

这句带着哭腔、近乎求救的回答,如一柄柔软、却锋利的羽毛,轻轻却无比精准,扫过林业心中最无法设防的地方。

他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是一阵阵的抽痛。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从地铺上坐起,看着那团在月光下微微颤抖、小小的、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被窝,心中只剩最纯粹、也最原始的……心疼。

他想起那天晚上,唐家晚宴上,那个女孩面对家人无情的背叛与出卖时,那双倔强、却绝望的眼眸。

他更想起那天下午,在充满阳光的咖啡馆里,那个女孩,在说到自己从未体验过普通人家的温暖时,那份令人心碎、落寞的笑容。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唐柔。”

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都要……坚定。

“看着我。”

被窝里,小小的身影,剧烈颤抖一下。

许久,被子的一角,才极其缓慢地,如同蜗牛般,被掀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一双水光潋滟、受惊小鹿般、充满不安与惶恐的眼眸,从缝隙中小心翼翼探了出来,怯生生看向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

林业的脸上,没有平日里那份慵懒与不着调。

是一种前所未有、足以让星辰都为之沉沦、最深沉的温柔。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安静地,对着那个女孩,张开自己的双臂。

如同那天早晨,少女对她做出的举动。

一个无声的邀请。

一个,可以为她遮挡世间所有风雨、最温暖、也最安全的港湾。

唐柔看着那个怀抱,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剧烈地擂鼓。

时间,仿佛一次静止。

最后,双水汪汪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堤防崩塌。

压抑十八年的委屈、孤独、以及对温暖的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掀开被子,从那张对她而言,依旧显得有些陌生的床上一跃而下。

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

只是遵循灵魂最深处、最原始的本能,带着一身的冰冷与颤抖,扑进那个早已为她敞开、温暖的怀抱。

林业的身体,在接触到那具几分凉意、娇弱柔软身躯的瞬间僵住。

但他很快放松下来。

缓缓收拢自己的双臂,将怀中正剧烈颤抖、在狂风暴雨中无助漂泊的女孩,紧紧又轻轻的拥入怀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女孩,从最初的剧烈颤抖,到渐渐平息,最后,只剩下细微、如同小兽般的呜咽。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只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般,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温暖她那颗冰封、疮痍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女孩,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均匀。

林业低下头,只见唐柔那梨花带雨、却美得令人心碎的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长长的睫毛,如蝶翼微微颤动。

嘴角,却勾起一抹发自内心、无比安心的甜美弧度。

她,睡着了。

就在他的怀里,像终于找到家的孩子,睡得无比香甜,无比安稳。

林业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他缓缓的,极其缓慢,调整自己的姿势,试图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最终,他将自己的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将怀中的女孩,调整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

然后,他低下头,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极致的温柔,在那光洁、带着发丝香气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

“晚安。”

他轻声呢喃,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宠溺。

“我的……女孩。”

窗外,月色如水,温柔洒满这间小小的、却无限温暖的房间。

一夜,无话。

新的一天,晨曦的第一缕光芒,透过窗帘缝隙,轻柔洒在唐柔恬静、安详的睡脸。

睫毛轻微颤动,缓缓睁开。

视野在经历短暂的迷蒙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并非她那间熟悉、充满简约与清新气息的闺房。

而是一张陌生、却感到无比安心、线条刚毅的男性侧脸。

一股混杂阳光与雨后青草、独属少年的干净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

身体被一个温暖、坚实而又充满力量感的臂膀,轻柔环抱着。

大脑在宕机整整三秒,昨夜那梦境般、充满羞耻与悸动、最终无比温暖的记忆,如同决堤洪水,轰然涌入。

轰——!!!!

唐柔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然后重塑!

她、她她她……

她昨天晚上,竟然,真的,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了?!

不!不对!

比同床共枕还要过分!

她是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睡了一整夜!!!

一股能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汽化的滚烫热意,前所未有、堪称毁天灭地的姿态,从她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心脏如同战鼓,疯狂擂动的声音。

她想动,想立刻从这个让她感到羞耻到快原地爆炸的怀抱里逃出去!

可身体,却像被施了顶级石化咒,完全不听使唤,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那份源自身体深处、对这个怀抱的眷恋与贪婪,远远战胜那份名为理智的伪装。

她只能像一只鸵鸟,将自己的脸,更深埋进那个宽阔又温暖的胸膛,试图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逃避这个早已发生、无法被改变的……事实。

就在她即将因为羞耻和缺氧,彻底晕厥过去之际,一道带着几分初醒时特有的、沙哑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悠悠响起。

“醒了?”

林业的声音很轻,却让唐柔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能感觉到,环抱自己的那只手臂,力道微微松了几分。

但她没有动。

她依旧将头埋在他怀里,发出小奶猫般、细若蚊吟的呜咽。

“……嗯。”

看着怀中这个恨不得将自己彻底揉进他身体里的女孩,林业心中那份因为初醒而带来的迷茫,被一种名为宠溺与无奈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将环抱她的手臂收紧几分,然后换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仿佛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感受那份更加紧实、更不容抗拒的温暖,唐柔狂跳的心,奇迹般平复下来。

一份前所未有、让她放弃全世界的安心感与幸福感,将她彻底包裹。

缓缓闭上眼,嘴角不受控制,勾起一抹无比甜美、灿烂的弧度。

真好。

这种感觉,真好。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希望,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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