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足以让世界为之失声的震撼,在林家小小的客厅里,逐渐沉淀、发酵,最终化作一种极其古怪、充满超现实主义色彩的温馨。

父亲林振远和母亲李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同样忍俊不禁、与有荣焉的复杂笑意。

姐姐林青霞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着自家老弟那副「天塌下来我不管我只要高考」的执着模样,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无奈,无比宠溺的笑容。

而唐柔,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在俯瞰众生、掌控一切,后一秒却在为一张小小准考证而烦恼的男人,心中那因为实力差距而产生的遥远感,也彻底消失了。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一抹无比温柔的弧度。

然而,这份温馨的和谐,却被林业接下来的一个举动彻底打破。

只见他那张因为担忧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神情猛地一变,由忧转厉,浮现出一抹不成功便成仁般的决绝。

从沙发上站起,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身上散发出一股连【巨灵之陨】异化BOSS都未曾有过、破釜沉舟的凛冽气势。

“不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如同战前宣誓,“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林业没有理会家人们的错愕目光,他只是自顾自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那模样,像极一头被困在笼中、即将择人而噬的猛虎。

大脑在飞速运转,一个个充满暴力美学与不讲道理的解决方案,在他脑海中疯狂涌现。

“高考委员会……是吧?”

他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危险,“既然是委员会,那肯定不止一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有诉求,有……可以沟通的空间。”

“嗯,没错,沟通。”

他重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和善、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笑容,“我觉得,我非常有必要,亲自登门拜访一下委员会的各位委员。”

“跟他们,好好地,促膝长谈。”

“用最真诚的态度,最朴实的语言,最无可辩驳的物理学原理,去帮助他们,深刻地,理解一下,我,林业,参加这次高考的必要性与合理性。”

“我相信,只要我的「请求」足够诚恳,他们一定会很乐意地,重新考虑这个问题的。”

这番话,听在唐柔的耳中,直接翻译成另一套截然不同的语言——

登门拜访 = 查清地址,单刀赴会。

促膝长谈 = 把门踹开,物理禁言。

真诚态度 = 脸上核善的微笑。

朴实语言 = 沙包大的拳头。

无可辩驳的物理学原理 = 把人按在地上摩擦,直到对方认同为止。

一想到那个画面,唐柔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全家人也被林业这番充满了「和善」意味的发言,吓得不轻。

开玩笑!

那可是国家最高教育机构!

你跑去那里「促膝长谈」?!

是想上国际新闻头条想疯了吗?!

“林业!你给老娘冷静!”

姐姐林青霞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猛地从沙发弹起,如同矫健的雌豹,一个箭步就冲到林业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试图将这个即将暴走的灭世魔王拉回现实。

“就是啊小业!”

父亲林振远急忙放下报纸,厉声喝道,“胡闹什么!那是什么地方,是你能乱来的吗?!”

“都别拦我!”

林业此刻已经彻底上头,他感觉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完美无缺,“我意已决!为了能和班主任炫耀,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家庭内部矛盾即将升级为全武行之际。

一道温柔、带着几分无奈、如同天籁般的声音,悠悠响起。

“我说……”

母亲李婉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里走出,她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们能不能,都先消停一下?”

她走到客厅的玄关处,从那个专门用来放钥匙和信件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印着国徽、看起来极其庄重的牛皮纸信封,在林业面前晃了晃。

“你们到底在紧张什么?”

母亲的脸上,是一种看自家傻儿子犯蠢,那种特有的,无奈与宠溺的表情。

“你的准考证,今天上午就送到了。”

话音落下。

整个客厅,又一次,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林业那张写满了「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脸庞,瞬间凝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低下头,看着母亲手中那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信封,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眸,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熄灭。

身上足以让神佛退避三舍的凛冽气势,如被戳破的气球,嗖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人,仿佛被抽走所有骨头和灵魂。

“哦。”

他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充满贤者时间般空虚与落寞的回应。

随即,他转过身,迈着行尸走肉的虚浮步伐,一步一步挪回沙发。

然后,整个人,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彻底与那张柔软的沙发,完美贴合在一起,变成一滩无可救药的烂肉。

看着他这副从「灭世魔王」到「滩涂史莱姆」无缝切换,全家人都再也忍不住,爆发一阵惊天动地、充满快活空气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姐姐林青霞笑得前仰后合,眼泪从眼角飙出来,“蠢货!你这天下第一蠢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弟啊!”

就连一向安静的妹妹林然,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都罕见泛起一丝极其明显、忍俊不禁的笑意,嘴角更是以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轻轻向上扬起。

唐柔也捂着嘴,肩膀因为强忍笑意而剧烈、无法抑制地颤抖,那张美丽的俏脸上,洋溢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就在这温馨又充满快活气息的氛围中,母亲李婉看了墙上的挂钟,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走到唐柔身边,用一种极其自然、仿佛在问自家女儿般的温柔语气,随口问道,“小柔啊,天色不早了,你看,是让阿姨安排车送你回家,还是……让小业送你?”

轰——!!!!

这句极其平常的问话,如同一道创世惊雷,在林业和唐柔两人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林业那刚刚还瘫软如泥的身体,猛地一僵!

唐柔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

两人的大脑,几乎是同时,一片空白!

完了!

全完了!

最关键、最致命、足以引发家庭内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问题,他们两个,因为之前一系列的惊吓与闹剧,竟然,彻彻底底,忘得一干二净!

两颗心,不约而同地,疯狂地,向上提到嗓子眼。

唐柔那张刚刚还因为欢笑而红润的俏脸,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

她支支吾吾,双手无措绞着衣角,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那个……伯母,我……”

林业更是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他看着母亲那双充满善意与关切的眼睛,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被公开处刑的罪人,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姐姐林青霞,再一次展现她那猎犬般极其敏锐的八卦嗅觉。

看着自家老弟和准弟妹做贼心虚、惊慌失措的古怪模样,那双美眸瞬间眯起,闪烁着极其危险、名侦探柯南附体、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有情况!”

她缓缓地,从沙发背后,那个不知名、仿佛连接着四次元空间的角落里,极其丝滑抽出了一根……

一根由不知名木材制成,顶端用麻绳缠绕着浸满煤油的破布,此刻正熊熊燃烧着、散发着神圣与审判气息的……圣火火把!

“你果然有问题!”

林青霞一手叉腰,另一只手举起那熊熊燃烧的圣火,笔直指着林业,用充满正义感与大义灭亲气势的声音,厉声质问,“孽障从实招来!你和这位唐柔姑娘,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自家老姐那副戏精附体的模样,以及她手中那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极其危险的易燃品,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姐!姐!先冷静!有话好好说!小心火烛!先把那个危险东西放下!”

“呦哼?心虚?害怕了?”

姐姐林青霞发出一声冷笑,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罪人,“晚了!今天我做姐姐的,就要替天行道,用这正义的火焰,净化你那肮脏的灵魂!”

“孽障!看火!”

一声娇喝,姐姐林青霞举着燃烧的火把,如同英勇无畏的圣殿骑士,朝着林业发起正义的冲锋!

“呜哇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毫无道理可言的追杀,瞬间击穿林业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脑海中那些足以弑神的完美技能体系、那些足以颠覆世界的魔法科技,在这一刻尽数宕机。

身体遵循着最原始、被姐姐从小打到大、早已刻入DNA深处的求生本能,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翻下,手脚并用绕着客厅,开始亡命狂奔!

“救命啊!谋杀亲夫……啊呸!谋杀亲弟啦!”

“老妈!老爸!管管这个疯婆子啊!”

“唐柔!还愣着干嘛!救驾啊!”

客厅里,瞬间乱成一团。

林业在前面抱头鼠窜,姐姐在后面举着火把穷追不舍,嘴里还念念有词。

父亲在一旁端着茶杯,吹着热气,一副「年轻人精力旺盛真好」的淡定模样。

母亲则是一脸无奈,跟在后面收拾着被打翻的杂物。

妹妹林然,则极其冷静地,将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标题写着——

【哥哥与未来嫂子疑似同居,被姐姐当场抓包,家庭伦理战争爆发,观察继续】

唐柔则彻底石化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充满人间烟火气、荒诞、却无比温馨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最终,这场堪称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哨战的家庭闹剧,在姐姐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一根质感上乘、看起来就异常结实的麻绳,将自家那个已经放弃抵抗、瘫倒在地、口吐白沫的弟弟,以一种极其专业的捆绑手法,五花大绑、倒吊在客厅吊灯上之后,才算告一段落。

“说!”

姐姐林青霞一脚踩在沙发上,手里的火把凑近林业那张生无可恋的脸,那副模样,像极了电影里正在严刑逼供的秘密警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和那个女孩,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被倒吊着的林业,感觉脑子里的血都快从鼻子里流出来了,他艰难地,将在路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出来:

从交通拥堵,到唐柔不想回家,再到她那句石破天惊的「我能不能去你家」,以及最后吴江那个戴墨镜的神助攻……

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客厅里陷入另一种微妙沉默。

姐姐林青霞的脸上,那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第一次出现龟裂。

缓缓地放下火把和绳子,走到唐柔面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这个正因为害羞而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女孩。

许久,她才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充满难以言喻的恨铁不成钢,以及对自家蠢货弟弟的嫌弃。

“林业,你是他妈的真敢下手啊。”

她喃喃自语,随即又转头看向唐柔,语气缓和了许多,“那个……小柔别怕,我弟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人看着也不怎么靠谱,但本质上算是个好人。”

“至少,他比你家那几个只知道算计的兄弟姐妹,要强上一万倍。”

妹妹林然依旧安安静静在本子上记录着,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父亲林振远放下茶杯,走到被放下来、还在地上画圈圈的林业面前,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沉声告诫,“小业,我不管你和唐柔之间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你给我记住,男人,要敢作敢当。”

“在你没有做好,真正愿意扛起一份责任的准备之前,绝对不能有任何龌龊、不该有的想法。听到了吗?”

林业有气无力点了点头。

最后,是母亲李婉,她走到同样手足无措的唐柔身边,温柔拍了拍她的手,脸上是和事佬般慈爱的笑容,给出最终的解决方案。

“好了好了,事情都说清楚了就行。”

“小柔啊,今天就在阿姨家住下吧,别回去了。”

她指了林业的房间,“晚上你就睡小业的房间,那床虽然不大,但阿姨换了新的床单被套,干净得很。”

随即,她又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地上装死的儿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至于林业,你,今天晚上打地铺。”

听到这个安排,唐柔的脸颊,轰地一下,又红了。

她有些犹豫,连忙摆手,“不、不行的伯母!我怎么能睡林业的床呢?这……这太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

林业终于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熟悉的、欠揍的笑容,大大咧咧地说道,“都死男人一个了,打地铺什么的又不是第一次,不差今天一回。”

他看着唐柔,眨了眨眼,“再说了,我的床能让唐大小姐你这样的贵客睡上一晚,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就安心住,千万别客气。”

这番话,说得既豪迈,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体贴,瞬间化解唐柔所有的尴尬与不安。

她的心中,流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而姐姐林青霞,看着自家老弟这副突然开窍、骚话连篇的模样,眼角忍不住抽搐一下,小声嘀咕一句。

“……油腔滑调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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