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陈要回去做饭，所以提早离开，明月这次却没有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去，反而以自己还要继续打游戏为由留下了。

冯陈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既然对方不想回去，那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便要离开了。

明月看着冯陈和其他人打完招呼，略显疲惫却还算正常地离开后，她深吸一口气，转向了角落里正安静收拾书本的沈梦婷。

“梦婷姐，”她走过去，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能……聊几句吗？就我们俩。”

沈梦婷拉上背包拉链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明月，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活动室外的走廊尽头，这里相对安静，只有夕阳透过窗户，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明月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一旁的沈陈婷只是安静地站着，等她说话。

“那个……”明月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终于抬起头，眼神带着点罕见的认真和急切，“梦婷姐，你和冯陈……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我是说……复合？”

沈梦婷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微微一怔。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稍带些疑惑。

“因为我觉着你们俩就这样分开，太可惜了。”明月的声音提高了一点，“我从高一第一次见到你们俩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你们特别特别般配。”

明月顿了顿，强调似的又补充一句。

“真的。”

“高一？”沈梦婷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眼中的疑惑更深了，“第一次见我们两个站在一起？”

沈梦婷从自己遥远的记忆中搜寻，但是这实在是过于不重要了，即便是记忆力如她，也很难想到是什么时候。

不过，那时她和冯陈仅仅是同班同学，顶多算是一起参加播音室工作的同事，又何来的“般配”可言？

然而，就在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又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了沈梦婷的脑海。

是了，真心话大冒险。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次聚会。

那次聚会，具体玩了什么，大家说了什么，大部分细节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模糊——即便她一向以记忆力超群自傲，但那些她潜意识里判定为“不重要”的琐碎快乐，依旧会随着时间褪色。

但明月当时说过的话，此刻却异常清晰地回响起来。

“……我转学过来之后，发现冯陈身边有你在，你俩又很般配，所以我就以为你俩在一起了……”

“……我觉着自己绝不能破坏别人的恋情，所以就强行把自己那点恋爱的火苗给掐灭了……”

沈梦婷终于想起来了。

为什么明月，这个从初中就在网上和冯陈相识、在见面之前明明对他怀有少女好感的女孩，会在真正见面后，如此迅速地、干脆地、彻底地将那份好感转化成了纯粹的、嘻嘻哈哈的“哥们儿”情谊。

是因为自己。

是因为明月那时看到了冯陈身边的自己，并且主观地、固执地认为他们“很般配”。

于是，在她和冯陈都还未有什么感情，甚至当时沈梦婷还在撮合冯陈和其他女孩儿时，明月就已经自动选择了退让。

她亲手掐灭了那点她自己所说的“恋爱的火苗”，转而选择了成为一个插科打诨的朋友。

想到这里，沈梦婷的心口泛起一阵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看着眼前一脸焦急、恨不得立刻撮合他们复合的明月，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明月，”沈梦婷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明确的认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谢谢你看重我们。但是，我们分手的原因，我之前告诉过你。”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再次坚定自己的决心。

“那五条红线……不是小事。那是我无法妥协的原则问题。或许现在因为还残留的感情，我们可以暂时忽略，假装它们不存在。但问题只要还在那里，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到时候，只会更难看，更痛苦。”

明月当然知道那“五条红线”是什么。

虽然她听过关于红线的解释，但是，毕竟只是听过，没有真实见到，所以她无法切身体会。

所以她只是觉着那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她觉着两人复合是有可能的。

“问题总有办法解决的，可以沟通，可以改……”明月试图争辩，但语气已经弱了下去。她知道沈梦婷的性子，对方不太可能听她的。

沈梦婷摇了摇头，眼神里有种明月看不懂的疲惫：“有些东西，不是靠‘改’就能解决的。这些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走廊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光线变得愈发柔和，却也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

沈梦婷看着明月低垂着头、有些丧气的侧脸，一个念头忽然闯入她的脑海。

既然明月曾经对冯陈有过好感，既然两人之间也有红线，既然她现在如此希望冯陈能好起来，既然她自己和冯陈已经不可能……

那么，或许……

或许明月自己可以……

这个念头只浮现了一瞬间，甚至还没来得及形成完整的话语，一股尖锐而陌生的刺痛感，就猛地攥住了沈梦婷的心脏。

那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强烈，让她几乎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种极其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抗拒感。

不。

不愿意。

光是想象一下那种可能性——想象冯陈会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会和另一个人分享生活、产生亲密无间的联系——哪怕那个人是眼前她并不讨厌、甚至有些感激的明月，也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生理性的不适和……刺痛。

她理性上知道应该放手，知道不该耽搁对方，甚至应该祝福对方找到更好、更合适的人。

但情感上，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坦然接受。

她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洒脱。

她仍然……不愿意。

她移开目光，看向走廊窗外沉落的夕阳，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

“就这样吧，明月。”她最终只是轻声说道，“我和他……暂时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