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再次见面，自己该用什么表情？该说什么？会是怎样的心情？种种念头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盘旋。
一旁的明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呢？快开门啊！”
没等冯陈动作，明月已经抢先一步，伸手“咔哒”一声推开了活动室的门。
门内景象映入眼帘——活动室里空荡荡的。
不对，并非空无一人。
社长正窝在靠墙的那张旧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卷边的漫画书，嘴里还叼着半根没吃完的油条。
她听见开门声，愕然抬起头，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口不请自来的两人。
“明月？你来这么早干嘛？”她含糊不清地问，赶紧把油条从嘴里拿下来，另一只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这才不到八点。”
“噔噔！看我带来了谁！”明月侧身一让，把跟在她身后、略显局促的冯陈亮了出来，“当当当，失踪人口回归啦！”
社长眯着眼看清来人，顿时挑起眉毛，把油条丢进旁边装豆浆的塑料杯里，站起身朝他们走来：“嚯，这不是失恋小伙儿吗？终于走出阴影了？”她走到冯陈面前，踮起脚，勉强够到他的肩膀，用力拍了两下，“还以为你打算退社了呢。”
冯陈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没事儿！”社长看他这模样，又补了一句，“还能来参加活动就行，说明没彻底颓废。不过……你俩这么早跑来干嘛？”
她说着，又咬了一口油条。
“打游戏啊，不然还能干嘛？”明月答得理所当然，人已经溜达到电视机前，弯腰去开游戏机和显示器的电源，“早点过来，早点开玩呗。”
“哈？平时你来的有这么早吗？”社长嚼着油条，口齿不清地吐槽，“我早饭都没吃完呢……”
“是冯陈拉着我来的，”明月朝冯陈那边努努嘴，“他说想早点过来。”
冯陈配合地点点头：“嗯，我想早点过来。”
“啊……行吧。”社长狐疑地打量了他俩几眼，也没深究，转身拿起沙发上的背包，“我还有早八，得走了。你俩看着点门啊，明月，别又让那帮**崽子溜进来捣乱。”
“呃，有人来偷东西？”冯陈有些疑惑。
“不是人，是狗。”社长皱着眉解释，“也不知道从哪儿蹿来的几条野狗，咱们这活动室又没吃的。就前阵子，有一天早上，它们不知发什么疯，突然从窗户缝挤进来，一通乱咬乱刨，然后又一溜烟跑了。妈的，害我收拾了半天。打那之后，我每天都得提前过来瞅一眼才放心。”
“还有这种怪事……”
“这破学校怪事多了去了，这算什么。”社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抽了张纸巾擦掉手上的油渍，将垃圾揉成一团，精准地抛进角落的垃圾桶，“真走了啊，看好这儿。”
“OKOK，放心吧社长大人！”明月朝着她比了个“耶”的手势，已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了手柄。
社长离开后，活动室安静下来。
冯陈在明月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坐下，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
明月最近似乎迷上了一款新的格斗游戏，封面上是花哨的英文艺术字，冯陈看不懂名字，也对里面奇装异服的角色毫无印象，只能看出游戏节奏极快，光影特效炫目。
明月一直在练习模式里反复搓着复杂的指令，但有些招式显然难度很高，她失败了好几次，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
冯陈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游戏上。他的目光一次次飘向门口。
每当活动室的门被推开，发出一点声响，他都会立刻转头看过去，看清来人后，眼神里的微光又悄然熄灭，默默转回头。
明月一边跟屏幕上的出招表较劲，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冯陈，内心暗暗焦急。
梦婷姐怎么还不来？冯陈这望眼欲穿的架势，看着都让人难受。
她清楚沈梦婷今天上午前两节没课，而且自己早就通风报信说冯陈今天会来，对方明明答应会早点过来的。
其实从社长离开到现在，时间并没过去多久，还不到八点半。但冯陈那种每隔几十秒就瞥向门口的期待与失落，让旁边看着的明月都觉得坐立难安。
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游戏上了，操作愈发变形。又一次尝试复杂的取消连招失败后，她烦躁地“啧”了一声，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兜，想摸手机给沈梦婷发条信息催一下。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咔哒”一声，再次被推开了。
是沈梦婷。
冯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噌”一下从懒人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大得甚至带起了一点风。
这突兀的举动瞬间引来门口那人的目光，他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微微发热，又讪讪地坐了回去，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
沈梦婷的目光在室内扫过，落在冯陈身上时并没有避开。她反手关上门，径直朝着他们这个角落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安静的活动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明月立刻低下头，假装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失败的游戏画面上，实则全身的感官都竖了起来，密切关注着身旁即将发生的对话。
“……好久不见。”冯陈先开了口。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平稳许多。
他有些惊讶。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的紧张、无措甚至痛苦，似乎并没有汹涌而来。此刻的感觉，更像是一种久违的、带着些许生疏的平静，就像以前无数个在社团度过的午后一样。
沈梦婷在他面前停下，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她的声音也听不出太多波澜。
但她在说谎。
分手之后，沈梦婷担心一直宅在家中的冯陈，不仅常常在出租屋附近转悠，明月去找冯陈都是她指使的。
“最近……怎么样？”冯陈斟酌着词句，“新家还适应吗？”
“还不错。”沈梦婷的回答很简洁，“虽然离学校远了点，但我买了辆自行车，通勤时间差不太多。”
“那就好。”
“你的状态看起来倒是不太好。”沈梦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平静地指出，“听明月说，你最近连游戏都不想打了？打击有这么大吗？”
“当然很大啊。”冯陈苦笑了一下，“不过……很奇怪，和你这样见面，说几句话之后，心里那个堵着的结，好像忽然松开了一些。”
“是吗？”沈梦婷微微偏了下头，表情没什么变化，“我不是很懂这些。但如果能让你感觉好点，那这次见面就算有意义了。”
“嗯，感觉确实好多了。”冯陈点点头，“那，以后，我们就，还像现在这样相处就行了吧。”
“嗯，”她应了一声，语气没什么起伏，但足够清晰，“当然。我们又不是仇人。”
“那就好。”冯陈像是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我还怕见面会尴尬。”
“没什么可尴尬的。”沈梦婷转回目光，看向他，表情很淡，“我们原本就是朋友，不是吗？”
“也是。”冯陈又点了点头，“那你，等会儿还待这儿吗？”
“待一会儿。”沈梦婷说着，走到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另一张沙发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书，“到上课还有段时间，我在这儿看会儿书。”
“好。”
对话到此自然中止。
活动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明月手柄按键被快速按下的轻微声响，和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
冯陈重新将目光投向明月的游戏屏幕，这一次，他的背脊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一种无声的共识似乎在两人之间悄然达成——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们不再是恋人，但似乎，也不必成为陌生人。
就这样，像以前还是朋友时那样，就好。
只有明月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似乎有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