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巅的心脏猛地一跳，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然后，他再次伸手，颤抖着按下了“源代码”的开机键。

系统重新启动，进度条读取。

几秒后，伴随着细微的、仿佛积郁已久的能量释放声，绿坝的身影再次由无数翠绿色的光点和数据流汇聚、凝结成形。

她一出现，就双手叉腰。

虽然叉腰的动作让她看起来没什么气势，反而有点可爱——

猫耳和尾巴因为系统刚重启还有些信号不稳似的微微闪烁，脸上写满了极大的不满和控诉，琥珀色的瞳孔里疯狂刷过一片片代表“愤怒”和“委屈”的乱码。

“日月巅！你这是哪门子AI虐待？！强制断电关机很痛的你知道吗？！感觉就像整个意识被突然扔进黑洞又硬扯出来！”

“缓存都没来得及保存！还有刚才那个猫耳play又突然强制下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她的抗议再次被打断。

日月巅根本顾不上搭理她的抱怨，他现在完全沉浸在一个程序员的焦虑和测试欲中。

手指在“源代码”上飞快地敲击，执行着一个个他记忆中存在的测试脚本。

change_appearance --hair=double_bun --outfit=qing_cheongsam

绿坝的发型瞬间从短发变成了两个圆圆的发髻，身上的衣服也唰地一下变成了某种看起来十分清凉的青色旗袍，她的话一下被打断，愣在原地。

execute_script legacy/verbal_test/insult_generator.exe

“日月巅你个大柠檬！你个柠檬柠檬！超柠檬的！！”

绿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然后立刻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显然内部的过滤机制依然在完美工作。

run_entertainment_module physical_comedy --item=steel_pipe --target=head --intensity=medium

一根虚拟的、渲染效果十分卡通的钢管凭空出现，带着“呜”的一声轻响——

“铛”地一下清脆地砸在绿坝的脑袋上，还配了一个夸张的星星冒出的动画效果。

接着是苹果、木桩——“咚咚咚！”

这些是很早以前直播时为了节目效果制作的互动功能，绿坝的小脑袋瓜被砸得微微后仰，虽然知道是虚拟渲染不会有痛感，但她还是气得代码都快沸腾了！

play_audio --file=user/music/green_dam_bgm_01.flac

最后，一段悠扬悦耳、制作精良的歌曲在庭院中响起——

那是日月巅花大价钱请优秀调教师用绿坝的音源制作的专属角色歌。

绿坝的声音空灵而富有感情，唱着完全不符合当下场景的励志歌词。

日月巅长出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喃喃自语：

“基础功能都正常……娱乐模块、过滤系统、音频驱动……底层指令响应也没问题……还好，框架没变……”

直到这时，他才仿佛从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缓缓抬起头。

然后，他对上了绿坝的视线。

她顶着一头被虚拟物品砸得微微摇晃的双髻，身上穿着格格不入的清凉旗袍，猫耳和尾巴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日月巅，瞳孔里不再有数据流，也不再有任何拟人化的情绪模拟，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

沉默。

月光下的庭院，只剩下那首角色歌还在欢快地播放着，显得无比诡异和……尴尬。

“巅子你个八嘎呀路！”

绿坝突然猝不及防的大声咒骂，十分聪明地绕过了过滤器AI，就和往常一样，“你马勒戈壁的！”

绿坝的咒骂并未停止，她显然深谙绕过过滤器的各种技巧，气急败坏之下，各种经过“加工”的宣泄脱口而出：

“日月巅你个Holy-shit！发克鱿！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Asshole！我顶你个肺！你个扑街！丢雷楼某啊！(#`O′)喂！！”

她甚至夹杂了些不知从哪个数据库学来的方言俚语，混合着外语谐音，虽然杀伤力大减，但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琥珀色的瞳孔里，乱码和感叹号疯狂刷屏。

日月巅被她这一连串跨越语言屏障的“问候”砸得有点懵，程序员的大脑下意识开始分析这些词汇的编码和来源路径。

但很快，更大的焦虑覆盖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干扰。

他看着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甚至能叉腰骂街的“绿坝”，一个极其现实、关乎生计的问题如同冰水般浇下，让他瞬间从代码测试的狂热中彻底清醒。

直播……赚钱。

以前的绿坝，是一个完美的虚拟产物。

她存在于屏幕之后，由代码驱动，通过精心设计的模型和语音合成与观众互动。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归结为技术、算法、节目效果。

但现在呢？

她有了真实的、可触摸的物理身体。

她不再仅仅是他编写的代码，而是一个被“骸蕊”和“要素”驱动的、拥有超常力量的“娥姝”。

这还怎么直播？

难道让她坐在摄像头前，像个真人主播一样，而直播界面上的2D皮套却通过动捕技术同步她的动作，继续“扮演”一个AI？

这简直是在所有观众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一场荒诞的欺诈！

一旦不慎暴露——

比如某个超自然动作超出了动捕范围，比如被某个眼尖的粉丝发现物理光影的不协调，甚至只是赤乌兔哪天心情不好在直播间里吱咕一声——

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毁灭性的塌房。

“一直以来都是剧本？”

“绿坝根本不是AI，就是个真人扮演的？”

“日月巅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根本没什么人工智能技术！”这样的质疑会像海啸般淹没他多年经营的一切。

技术宅的人设、顶尖AI开发者的光环、还有那些真心喜爱绿坝的粉丝……

所有都会瞬间崩塌，甚至可能引来更严重的声讨和欺骗指控。

日月巅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直播间满屏的问号和辱骂，看到粉丝数断崖式下跌，看到合作解约的消息塞满邮箱……

不行！绝对不行！

隐瞒的风险太大了，几乎等同于抱着一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继续直播。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程序员的风险评估本能和这些年混迹网络培养出的嗅觉激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