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伯爵一人的目光，其他人的视线也同样向年轻的贵族骑士汇聚。

诺瑟恩优雅地向前一步，脸上笑容温和，却又给人以深切体会到身份差距的某种优越感。

“维斯先生，我理解你的顾虑。面对危险会感到胆怯，是人之常情。

而且也正如伯爵刚才说的，王国领西边境军向来是正义之师，不管士兵将领还是贵族庶民，都会充分尊重其意愿。”

他先是看似体贴地认可地从议席间走下，来到维斯身边，站在同样的位置，随即话锋一转，

“只不过我想告诉维斯先生，以及在座各位的是，这一次厄潮，不是仅限于偏僻边境的灾祸，更是一场对于所有人的潜在劫难。

现在可以逃没错，但之后呢？清剿不掉威胁，仍有隐患萌芽扩大，最终灾厄的浪潮将会席卷世界，无人能够幸免。

维斯先生，你也不希望看到，两年前的那场几乎让人类面临灭顶之灾的惨剧，再度于世间重演吧？”

问话声好像是在对维斯，

但显然也是在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两年前突然爆发的那场近百年来最大的厄潮，几乎淹没了北方的人类领境，致使原本多国垂涎角逐的沃土化为焦土，至今杳无生机，

别说是野草苔藓了，灾厄焚毁过的焦土上，连一丝魔力都渗透不进去，彻彻底底成为了「寂静之地」。

历难的创伤由在眼前，在场军士当中还不乏亲历者，

在对这番话语有所共鸣，带着感同身受的叹息之间，众人再望向维斯时，视线更加凝重。

洛尔蒂莎当然也不可能忘掉那场灾难，

可正因为曾在厄潮中失去过一切，她才更不愿意让自己最重要的人去赴险。

战场上最先死的都是放不下心中哪怕一丁点善良的人，尤其是对于维斯这样的人来说。

在维斯开口之前，她甚至已经想要站出来让旁边那个劝诱的混账东西闭嘴。

“所以，阁下的意思是，希望我站在大众角度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同意接受配合是吧？”

维斯的视线跟着贵族的骑士青年，从自己的左边绕后到右边。

“帮助配合解决灾源，清剿厄潮，还边境一片祥和与安宁，这是所有人都希望的事情。我军全军上下，以及边境的民众们，都会对你表达感激。”

“那可以算是...贵军找我帮忙么？”

维斯抬手捏住下巴，

冷不丁这么一下反问，会帐内隐约传出啧舌声，

军士将领向来是以参战为荣，换做自己都巴不得想要尽全力奉献，

怎么到了这佣兵小子嘴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领西边境军托你帮忙，你可好大的面子。

包括诺瑟恩都愣了愣，

从大义名分的角度劝说，以公众道义绑架个人意志，让这名佣兵压力之下无法拒绝命令——这是预想中既定的手段。

他可没想过，会从上对下的命令，变成地位对等乃至于己方显得要放低姿态，做出有求于人的样子。

不过，转念间诺瑟恩又很快恢复了得体的微笑：

“维斯先生也可以这样认为，就当是帮我，也是帮在座各位军士，这次领西边境军的前线的五万骑士和士兵，更是帮边境受灾厄威胁的所有民众们的忙。”

堂堂圣巡骑士队的骑士长，主动地放低姿态，向一名佣兵伸出手，

看着俨然一副「为民请命」的风度，议席间漫过一阵感慨声。

是啊，连诺瑟恩阁下都这样想，并且请求对方，我等还这样固执于身份高低，不是显得过于自私了吗？

高挂起来的勋章与身为王国军士的自豪，在抵抗灾难的大是大非面前，就该拿得起放得下，这也是作为边境伯的统帅反复讲训过的。

维斯略略转动眼珠，再次望过一眼席间：

“恕我直言...贵军的诸位，真的都期望我提供帮助么？”

这回不用诺瑟恩开口，替代回答的声音洪亮地响起：

“当然！”

首先站起来的是黝黑健壮战士，面带创疤的脸严肃得吓人，但眼中尽是诚恳与笃定。

“我和诺瑟恩骑士长一样，希望请求阁下协力相助！”

“我、我也一样！”

“还有我！”

——接二连三的军士们，都在烘托起来的气氛之下，从坐席上起身，

向着维斯行礼注目而来的一道道视线，尽是热切的期盼与滚烫的真诚。

诺瑟恩暗暗偏过视线，望着神情带着些许讶异的佣兵。

煽动奏效，这下大家都表达了意愿，可就不是我一个人在裹挟你了，都架起来到这个程度，你还能不答应么？

“——以上，伯爵大人，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但愿维斯先生在正式回答之前，能再多考虑一下。”

诺瑟恩示以抚肩礼，回到原本的位置。

话语权重新回到莱切斯特伯爵的桌面上，

与那道锐利的视线对视间，无形的压力再次笼罩在会帐中。

外加议席两边，王国军人特有的直率与真诚，纷纷集体请愿。

已经是完全不容拒绝氛围，

仿佛这种情况下要是说半个「不」字，就将成为置大众安危于不顾的自私败类，受人唾弃。

焦急地看着维斯，洛尔蒂莎终于忍不住举起手：

“伯爵大人，我也，有话想说。”

跟众人的目光一道，偏过视线的莱切斯特伯爵，看向少女士兵长，点头默许。

但洛尔蒂莎并非对维斯开口，而是向伯爵发问：

“请问伯爵大人，如果维斯拒绝，会怎样？”

这倒是谁都没想过的问题，

在当席的人们看来，都这样言辞恳切地请求了，还是在攸关一方安宁的大事之上，任何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应该答应才对。

“洛尔蒂莎兵士长，虽然这位维斯先生是你所救助带回来的，但毕竟不是军中的士兵，我等自然会尊重他的个人意愿。”

莱切斯特伯爵静静地开口，

“相对的，他既然不是我们的兵士，那军中就也没有对他提供庇护义务的责任。要是他拒绝协助，我们也就只能将他立刻遣离出营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