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老林啊，你们回来啦？真是好久不见！”父亲洪亮的声音传来，热情地大笑。

“可不是嘛，老赵，这一晃都有快两年了吧？”

赵青柠扒在门框后偷偷往外看，一对衣着体面的夫妇带着一个小男孩，正和父亲在院里谈笑风生。

那个男孩，不就是昨天的乐乐吗？

乐乐一眼就看见了她，笑着冲她眨了眨眼，悄悄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别拘着了，”父亲的声音传来，“小丫，带乐乐去你房间玩吧。”

赵青柠红着脸从门后站出来，绞着手指不知该说什么。乐乐却很自然地上前：“你的房间在哪呀？”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走进青柠的房间。浅绿色的墙壁上贴着几张动物画，书架上零散放着几本翻烂了的故事书，窗台上的小盆栽轻轻摇曳。

男孩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四处打量，好奇地问：“你平时在家都玩什么？”

她摇摇头。

男孩被她的模样弄得困惑了，“你家里没有可以玩的吗？”

赵青柠小心地看他一眼，似乎是怕他觉得无聊走掉，连忙说：“有…这个。”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盒子，声音细小如蚊。

乐乐点点头，“是象棋啊，我爸教过我，我们来玩吧。”

他们盘腿坐在地板上，摆开棋盘。青柠执红，乐乐执黑。不到十分钟，青柠的“帅”就被将得无处可逃。

又开了第二把，这次乐乐让了她一对车马炮，可她还是下不过。

“你下得真好，”赵青柠小声说，手指摩挲着那颗她仅有的俘虏，一颗“卒”，“平时都没有人陪我玩。”

乐乐挠了挠头，“我觉得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想好每一步。”

“你还有别的玩的吗？”

赵青柠想了想，跳下炕，小跑着拿出她的绘画本和水彩笔。

“我们画画吧？”

她奔跑的时候无意间落下一张纸，乐乐顺手捡了起来。

“等等…”赵青柠刚想叫他别看，但是他已经看到了。

画面上是两个小人在河边，待在一个村庄里，周围还有很多田地。

虽然画面比较简约，线条也很笨拙，但是表达的情感很直白。

“这不是昨天的我们吗？”乐乐惊讶地说。

“那个…”赵青柠的脸有点红，还好自己黑，应该看不出来，“是随便画的。”

乐乐却已经翻开新的一页，递给她一支蓝色的水彩笔：“我们再画一张吧？就画今天的我们。”

两个孩子头挨着头，专注地在纸上涂抹。阳光渐渐西斜，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乐乐的画很简单，晴朗的天空和太阳，两个小人中间摆着一个棋盘。

那个粉色的火柴人应该是她，赵青柠心想。

赵青柠的画却不那么的和谐了，画上的乐乐头上戴着着两只角，像一个大魔王，身后的马面牛车杀得她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赵青柠倒在地上，眼睛变成了两个大大的叉。

“我有这么可怕吗？”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地问道。

她抿着小嘴，低下头，偷偷的微笑。

乐乐在画纸写下俩人的名字。

赵青柠忽然觉得，这个暑假一定会比以往有趣得多。

…

在屋里待到有些闷了，他们想到外面去。

赵青柠本想告诉父亲一声他们要出去。她悄悄扒开沙发上方纱窗的一角，望向另一个房间，却吓了一跳。

屋内的两个男人神色严峻，脸色阴沉，而那位漂亮的阿姨则眼眶泛红，似乎刚哭过。

“治，怎么能不治？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要凑出这笔钱！这病非治不可。”她的父亲赵书平语气坚决地说道。

赵青柠从没见过父亲这样的情绪，呼吸一滞，赶忙缩回头，不敢再看。他们似乎在谈非常严肃的事情，现在不该打扰。

她这么想着，转头看向乐乐。

“我们先出去吧。”乐乐一反往常的阳光，语气格外平静。

赵青柠轻声应好，跟在他身后。

病？是谁生病了吗？小姑娘歪着头想着。

其实，赵青柠有点喜欢生病。因为只有那时，妈妈才会整天围着她转，给她煮梨汤、唱睡眠曲。爸爸也会来摸她的额头，陪在身边。平常他们总是太忙，很少跟她说话。她多想和他们多待一会儿。

“要是能一直生病就好了……”

但这个念头一闪，她就摇了摇头。不能这么任性。爸爸妈妈有自己的事情，一直生病只会让他们更担心。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他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男孩始终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赵青柠能感觉到他不开心，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低下头，下意识地扣着手指，轻轻咬住了嘴唇。

*

这个夏天，他们总是形影不离，赵青柠像是林知亦的跟屁虫一样，他走到哪里就跟去哪里。

乐乐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麻雀，翅膀耷拉着，发出细微的哀鸣。

赵青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是村里的那群孩子用弹弓打伤。

两人小心地把小鸟带回家，用旧布做了个窝。俩人一起采回几片叶子，捣碎了，敷在小鸟的伤口上。

两个小家伙人小鬼大，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只要能找到这只鸟的家人，它们就会过来照顾它了。

天真的念头一旦生根，就再也挥之不去，于是两个身影在山里跑了大半天，弄得身上全是蜘蛛网和泥土，紧接着下起雨，两人忙不迭地往村子跑。

他们又跑到那间杂货铺，长长的屋檐此时派上了用场，俩人蹲在下面避雨，今天下雨，老奶奶没开店，他们俩就一直坐在那里，很安静地并肩看雨。

周围的土里，隐约有小朋友玩弹珠挖出的小坑，但此时全部被大雨冲散。

世界仿佛瞬间被雨声笼罩，他们眼前也只剩下雨幕。雨水汇成细流，从屋檐瓦片上淌下，淋淋沥沥，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一只黄色的小猫不知从哪儿过来，也来这里避雨，村里的猫不怕人，一到屋檐下就抖掉一身水，挨着他们不远，自顾自地舔起了毛。

整个世界变得如此安静，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赵青柠心想，这样…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