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喷泉声淅淅沥沥,映着夜晚的荧光光,碎成一片晶莹的光晕。苏念柔侧过头,敏锐地捕捉到张知夏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失落的沉默。

“你怎么了?”她停下脚步,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东西到手了,麻烦也解决了,怎么反倒像是输了什么似的?”

张知夏被她点破,有些仓促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扯出一个无事的笑,却终究没能成功。他垂下眼,目光无神声音有些发涩:“没……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来得太轻易了。”

他顿了顿,像是终于理清了心中那团乱麻的核心,语气里带着清晰的自嘲:“我从你手中接过那十万,今天又靠着你的名望拿下铺位、压住场面、甚至……‘劝’退了所有竞争者。看起来一切顺利,可我却觉得自己像个站在巨人影子里的侏儒,什么都没做,就拿到了别人拼尽一生也许都触碰不到的东西。”

他苦笑了一下,“说得好听叫机遇,说得难听……这跟不劳而获又有什么区别?我甚至,还没能真正靠自己的双脚,踏出第一步。”

他的话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苏念柔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她瞬间明白了。那十万块的“报酬”,那个看似公平的交易借口,终究没能掩盖一个事实——她给予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馈赠,一次居高临下的扶持。

她看着他,这个试图在泥泞现实中抓住一根稻草的青年,想要的并非简单的馈赠,而是一个能自我证明的战场。他渴望的胜利,必须沾染自己奋斗的汗水和摸索的尘埃,而非身边朋友羽翼下干净却冰冷的荫蔽。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丝丝水汽的凉意。苏念柔的目光投向广场远处步履匆匆的行人。苏念柔明白他的想法,但在这光怪陆离、资本交织的时代,究竟还有多少人,能真正赤手空拳、干干净净地搏出一个“白手起家”的神话?那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遥远的路途。

但她眼前的张知夏,却仍在固执地向往着那个童话,并为此感到不安。

有时候,成功的确需要一点运气——苏念柔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语,又像是一阵无意掠过的风。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张知夏紧抿的唇角,继续说道:“再说了,我可没说我就没有条件的白送你了。”

她有意留了半句,语气悬在空中,仿佛某种未落定的尘埃。“至于条件是什么……以后再说吧。”

张知夏的脊背挺得笔直。广场上的风穿过他利落的短发,扬起又落下。她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寂静的水面,清晰而坚决:“少可怜我。我要靠我自己。”

苏念柔望着她,没再说话。她们相识也没多久,倒是越来越能看出张知夏的性子——执拗、骄傲,哪怕前路坎坷也绝不肯低头。作为朋友,她能做的不是强行改变对方的决定,而是尊重,甚至是守护这份近乎固执的尊严。

于是她轻轻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也带着真诚的期待。“好,那我就好好看着。”她将手放在张知夏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接着说道,“这十万,就当是我投资你的。不是施舍,是投资。”

张知夏还没来得及推拒,苏念柔已转身走入逐渐笼罩下来的暮色。她的步伐没有迟疑,也没有回头,就那么一步一步,从容地走向人群的另一头。

广场上人来人往,喧闹在黄昏中模糊成一片遥远的背景音。张知夏独自站在原地,指间紧紧捏着那张微凉的卡片。她望着苏念柔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汇入流光溢彩的街道,再分不清。

她低下头,卡片在掌心映出淡淡银光。那不是同情的赠予,而是期待的重量。风吹过,她握紧了它,像握紧一个还不确定的未来。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张知夏终于抬起头,眼中没有泪,只有一团无声燃烧的火。

而另一边的陆望舒,近来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张知夏像是突然沉入水底的石子,再没有泛起日常该有的涟漪。她知道张知夏绝不是那种会安心窝在家中、虚度光阴的人——她太了解她了,那个人就像永不停歇的候鸟,一生都在奔赴某个未知的远方。

可知道归知道,担心却像藤蔓一样无声爬上心头。她发过几条信息,语气从轻松到试探,最后只剩下一句“你还好吗?”屏幕那端却始终安静如夜,没有回音,连“已读”的痕迹都未曾出现。

陆望舒熄了屏幕,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她没事。”这念头没来由,却执拗地扎了根。她甚至说不清自己在不安什么,只是某种直觉像薄雾般弥漫心间,挥之不去。

她走到镜前,不自觉地开始勾勒妆容。笔尖轻扫过眼睑,动作流畅得几乎成了本能。也正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怔住了——不过是短短一周的时间,那些曾经生涩、犹豫的笔触,如今已变得精准而从容。指尖下的自己是如此熟悉,却又仿佛戴上了一张熨帖而陌生的面具。

她望着镜中那个眉眼清晰、轮廓分明的自己,心底掠过一丝凉意。这娴熟,快得让她觉得可怕。

她想起一周前的滑稽自己,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让陆望舒自己都觉得陌生。

这让她不禁觉得或许那个护身符真的会让双方适应身体吧。

就在这时手机传来一阵声响,是终于回复消息的张知夏。

“抱歉,让你担心了。”张知夏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让陆望舒彻底放下心,张知夏接下来的消息也是让她的疑虑放下心来。

“搞了半天去拍卖会也不跟我说一声。”陆望舒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无比的欣慰,她就知道对方没事只不过是自己的无端猜想罢了。

手机再次传来讯息,陆望舒不得不再次低下头回复。

“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的对吗。”

“嗯,你大胆去做我不会去反对你的。”陆望舒回应道。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回复道:

“谢了。”

“如果太累不讨好的话其实也可以放弃。”

“我想试试。”随后对方便不再回复,而陆望舒也知道说不过,只能任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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