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钻进来，像无数根细冰针，扎得她神经突突直跳。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无间地狱里永恒燃烧的业火，也不是那些撕扯她灵魂的恶鬼利爪，而是一片澄澈得近乎透明的潭水。

水纹荡漾，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紫道袍，发尾还滴着水，脸颊因为呛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这不是她。

至少，不是那个在无间地狱里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连魂魄都快散了的沈清涟。

“咳、咳咳……”她挣扎着从潭水里爬起来，湿冷的道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曲线。岸边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刮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可比起灵魂被寸寸剥离的痛苦，这点冷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最后看到的，是苏清砚那把染血的“寒川”剑，是凌霜月掌心跃动的焚天烈焰，是云微眼中那抹悲悯却决绝的神色，还有红绡躲在暗处，摇着铃铛发出的、如同催命符般的轻笑。

他们说她心肠歹毒，觊觎天命之女的气运，残害同门，勾结魔道，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然后，她就被打入了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可现在……沈清涟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的是温热的、带着弹性的皮肤，不是地狱里那层早已麻木僵硬的皮囊。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伤痕——这是她刚入青云宗时的手。

她重生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脑海里就炸开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突然开始转动：

【叮！检测到宿主灵魂波动异常，符合重生者标准。】

【重生者逆袭系统绑定中……10%…50%…100%，绑定成功。】

【宿主：沈清涟】

【身份：青云宗外门弟子（原著后期晋升内门，最终沦为恶毒反派）】

【当前时间：青云宗百年大典前三月】

【主线任务：摆脱原著死亡结局，成功逆袭。】

【新手礼包已发放：记忆回溯（片段）。】

沈清涟浑身一震，踉跄着后退半步，踩在岸边的碎石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系统？原著？恶毒反派？

那些原本模糊的、像是噩梦般的碎片突然清晰起来——她似乎在某个瞬间，窥见了一本写满她名字的书。书里的“沈清涟”，出身卑微却心比天高，嫉妒天命之女林晚星的好运，处心积虑想夺走对方的一切，最后被书中四位光芒万丈的女性角色联手镇压，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四位……

苏清砚，青云宗首席大弟子，剑仙之姿，清冷孤傲，是第一个对“沈清涟”拔剑的人。

凌霜月，妖族少主，性情炽烈如烈火，视“沈清涟”为眼中钉，亲手烧了她的住所。

云微，医仙谷小谷主，温润如水，却在“沈清涟”重伤时，用一味药让她痛不欲生。

红绡，情报组织的掌权人，古灵精怪，却最喜欢捉弄“沈清涟”，把她的狼狈当成乐趣。

书里的结局，是她被这四个人堵住，废了修为，毁了灵根，最后被苏清砚一剑穿心，魂魄投入无间地狱。

原来不是噩梦。

原来她的一生，早就被写好了剧本，她的挣扎，她的不甘，不过是供“其他世界”读者看的笑话。

“呵……”沈清涟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和荒谬。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不知是潭水还是别的什么，眼底的迷茫被一种近乎狠厉的清明取代。

逆袭？

她不想逆袭成什么人生赢家，也不想和天命之女争什么气运。她只想活着，好好地活着，远离那四个煞星，远离青云宗，远离所有和“原著”相关的人和事。

至于那个天命之女林晚星……沈清涟眯了眯眼。原著里，“沈清涟”之所以处处针对她，除了嫉妒，更因为林晚星身上有某种能快速提升修为的“气运”，像是行走的灵药库。

“薅羊毛”……这个词突然跳进她的脑海。

如果能不动声色地沾点林晚星的气运，提升自己的实力，然后立刻远走高飞，是不是就能更稳妥地活下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沈清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动。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得先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寒潭里。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青云宗后山的“静心潭”，据说潭水有静心凝神的功效，平时很少有人来。记忆回溯的片段涌上来——是外门的几个弟子，嫉妒她刚被一位长老看中，有机会晋升内门，就趁她来后山采药时，把她推了下来。

原著里，“沈清涟”被救上来后，性情变得更加偏激，直接找那几个弟子打了一架，结果被抓住把柄，罚去清扫思过崖，还因此错过了晋升内门的机会，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沈清涟捏了捏拳头，指节泛白。

这一世，她不会重蹈覆辙。

那几个跳梁小丑，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去取她藏起来的东西。

前世，她偶然得到一枚能储存物品的“纳灵袋”，里面藏了她攒了好几年的灵石，还有几块从废料里挑出来的、看似无用却内含灵气的矿石。前世她被打入地狱前，拼死把纳灵袋藏在了后山的一处石缝里，没想到重生后，竟然刚好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只要拿到纳灵袋，她就有了离开的资本。

沈清涟定了定神，刚想转身往藏纳灵袋的方向走，脚下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那石头顺着斜坡滚下去，“咚”的一声，撞在下方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乎是同时，前方的密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一道火红的身影从树后转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穿着一身极为惹眼的红衣，裙摆上绣着繁复的火焰纹路，走动时仿佛有流光在上面跳跃。她的头发没有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发尾微微卷曲，衬得那张脸明艳逼人。

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此刻正带着几分警惕和好奇，落在沈清涟身上。

沈清涟的心脏骤然缩紧，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凌霜月！

怎么会是她？！

原著里，凌霜月第一次出现在青云宗，是在百年大典上，作为妖族代表前来观礼。现在距离大典还有三个月，她怎么会出现在后山？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剧情已经开始偏移了？

凌霜月显然也认出了她的身份，眼中的警惕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饶有兴致的打量。她几步走到沈清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湿透的衣服，嘴角勾起一抹明艳的笑：“青云宗的小弟子？怎么掉进静心潭里了？是自己不小心，还是……被人推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沙哑，像是烈火灼烧过的木炭，听着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性感。可沈清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比潭水还要冷。

是她，真的是凌霜月。那个后来用烈焰把她的手烧成焦炭，还笑着说“这样你就不能再害人了”的凌霜月。

沈清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怯懦又委屈：“我、我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多谢……多谢姑娘关心。”

她现在只是个外门小弟子，凌霜月应该不会注意到她才对。只要她表现得足够不起眼，说不定就能蒙混过关。

然而，凌霜月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忽然弯下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沈清涟的手腕。

那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沈清涟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对方牢牢按住。

“你的手好凉。”凌霜月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这潭水寒气重，你泡了这么久，灵力都乱了。”

沈清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灵力顺着凌霜月的指尖，缓缓流入她的体内，梳理着她紊乱的气息。这感觉很舒服，甚至比她自己运转功法还要顺畅。

可她不敢放松。原著里的凌霜月，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的热情，往往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她的帮助，背后往往藏着更深的目的。

“不、不用麻烦姑娘……”沈清涟咬着唇，挣扎着想要抽回手，“我、我该回去了，要是被师兄师姐看到，会误会的。”

“误会？”凌霜月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误会什么？误会我欺负你这个小可怜？”

她松开手，直起身，拍了拍沈清涟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正好，我在这里设了个临时据点，离这不远。那里有干净的衣服，还有我刚酿好的果酒，能驱寒。跟我来吧，总不能让你就这么湿淋淋地回去，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妖族欺负你们青云宗的人呢。”

沈清涟脸色发白。去她的据点？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她连连摆手，往后退了两步，“我宗门有规定，不能随便跟外人走……”

“外人？”凌霜月笑了，笑得像只抓到猎物的狐狸，“我可不是外人哦。我是妖族派来和青云宗谈灵材交易的，算是半个客人。你带我在青云宗逛逛，难道不是分内之事吗？”

她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一股混合着火焰与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将沈清涟整个人包裹住。

“还是说……”凌霜月微微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你怕我？”

沈清涟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怕，她当然怕。可她不能承认。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找个借口拒绝时，凌霜月忽然转身，朝着密林深处走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数到三，你要么自己跟上来，要么我就把你‘请’过去。三……二……”

沈清涟看着她火红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凌霜月的实力，对付她一个外门弟子，绰绰有余。如果她不听话，对方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就范，到时候只会更麻烦。

“一。”

凌霜月的声音落下，沈清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认命的平静。

她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走在凌霜月身后，沈清涟悄悄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树木比别处更加粗壮，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比静心潭边浓郁了不少，显然是个风水宝地。

没走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用藤蔓和木板搭建的简易棚屋，棚屋周围堆放着一些用布盖着的东西，隐约能看到里面是些根茎类的植物，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棚屋门口，挂着一串红色的铃铛，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响声，和沈清涟记忆里红绡摇的铃铛有些相似，却又带着不同的韵味。

“到了。”凌霜月推开用藤蔓做的门，侧身让她进去，“里面有火盆，先去烤烤火。衣服在里间的竹架上，自己去换吧。”

沈清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棚屋里比外面暖和多了，正中央的火盆里，木炭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响声。角落里放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桌上摆着一个酒坛，旁边还有两个青瓷酒杯，看起来倒是有几分雅致。

里间果然有个竹架，上面挂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是些素雅的浅色系，料子摸起来很舒服，不像是妖族会穿的风格。

沈清涟拿起一件月白色的长裙，指尖拂过布料，忽然注意到裙摆内侧，绣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莲花，针脚细密，显然是用心绣的。

这和她印象中那个张扬霸道的凌霜月，似乎有些不一样。

“愣着干什么？快去换啊。”凌霜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一丝催促，“难道要我帮你换？”

沈清涟脸一红，赶紧拿着衣服钻进了里间。

换好衣服出来时，凌霜月已经坐在石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还是穿着那身红衣，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火盆里的木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火光的映照下，柔和了许多。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向沈清涟，眼睛亮了亮：“嗯，这件衣服挺适合你的。”

沈清涟不自然地拢了拢裙摆，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凌霜月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坛，给另一个酒杯也倒满了酒，推到沈清涟面前，“尝尝这个，我亲手酿的‘醉流霞’，用百种灵果发酵的，不仅能驱寒，还能滋养灵力。”

酒杯里的酒呈淡粉色，清澈透亮，散发着诱人的果香。沈清涟看着那杯酒，心里却打起了鼓。

她不敢喝。谁知道这酒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怎么？不敢喝？”凌霜月挑眉，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咂咂嘴道，“放心，没毒。就算有毒，我要对付你，也不需要用这么麻烦的手段，不是吗？”

她说得坦诚，甚至带着几分赤裸裸的威胁，反而让沈清涟的顾虑减轻了些。

是啊，以凌霜月的实力，真要对她不利，根本不需要下毒。

沈清涟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温热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浓郁的果香和一丝微醺的暖意，顺着食道流下去，仿佛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刚才在潭水里受的寒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能感觉到，丹田处的灵力，似乎变得活跃起来，原本有些滞涩的经脉，也通畅了不少。

这酒……真的能滋养灵力？

凌霜月看着她脸上惊讶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怎么样？没骗你吧？这酒可是我珍藏的宝贝，一般人我还不给呢。”

沈清涟放下酒杯，看着凌霜月，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这个凌霜月，和原著里那个对“沈清涟”恨之入骨的烈火妖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不是，那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如果是，那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就在沈清涟胡思乱想的时候，凌霜月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对了，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沈清涟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她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叫沈清涟？让她提前记住这个名字，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用烈焰将她焚烧殆尽？

不，不能说。

沈清涟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我……我叫阿涟。”

她不敢说谎，只能用一个模糊的名字敷衍过去。

凌霜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底的光芒更盛：“阿涟？好名字。”

她看着沈清涟，眼神里带着一种沈清涟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别的什么。

“阿涟，”凌霜月轻声唤道，声音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你知道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沈清涟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