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千雪一言不发，那份沉默像一块铅，压在夏川悠的胸口。他甚至觉得，身边挽着他手臂的，不是一个有温度的少女，而是一尊正在酝酿着风暴的、冰冷的神像。他几次想开口解释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千雪脸上那过于平静的微笑给堵了回去。

那微笑仿佛在说：不需要解释，因为解释没有意义。

直到在家门口分开时，千雪才终于停下脚步。她仔细地帮悠整理好衣领，动作温柔得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区别。

“悠，什么都不用说。”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我相信你。你只要像平常一样，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她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便转身离去。但这句“我相信你”，却比任何质问都更像一道枷锁。她信任的，不是夏川悠本人，而是她所设定的、不允许出现任何偏差的“完美日常”。任何试图破坏这份日常的存在，都将被她视为必须清除的病毒。

当晚，悠收到了一条来自千雪的消息。

【悠，为了方便你明天的学习，我把小鳥遊同学的资料整理了一下。原来她转到了我们隔壁的C班呢。C班的风气一向比较……自由，以后请尽量避免和C班的同学有不必要的接触，好吗？我会担心的。】

夏川悠看着手机屏幕，感到一阵无力的眩晕。情报收集、分析、然后制定隔绝方案……千雪的应对，迅速得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她已经将隔壁的整个C班，都划为了需要警戒的“污染区”。

第二天，夏川悠怀着忐忑的心情踏入教室。他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严格遵守千雪的“建议”，尽可能地远离任何可能与小鳥遊唯扯上关系的麻烦。

但麻烦，从来不会给你远离它的机会。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还未响起，教室的后门被“哗啦”一声拉开。小鳥遊唯叼着棒棒糖，像逛自家后院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完全无视了班上同学投来的惊讶目光。

她径直走到夏川悠的课桌前，将一罐包装奇特的、印着绿色外星人图案的饮料，“啪”地一声放在他桌上。

“给你，小悠！昨天吓到你的赔礼！”她笑嘻嘻地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夏川悠感觉身边的气温骤降了五度。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千雪正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这里。

“小鳥遊同学，”千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站起身，像一位守护着自己领地的主人，“上课铃快响了，你不该在自己的教室里吗？还有，悠早上只喝我为他准备的红茶。”

这是完美的双重攻击，既指责了对方的越界行为，又宣示了自己对悠日常生活的绝对掌控权。

“偶尔换换口味才有益健康嘛~”唯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她熟练地拉开饮料的拉环，“噗嗤”一声，一股奇异的甜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她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将易拉罐递到悠的嘴边，“来，尝尝看？很好喝的哦？”

夏川悠的脸瞬间涨红。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在注重间接接触的校园文化里，唯的这个举动，几乎等同于宣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上课铃声解救了他。唯“切”了一声，有些扫兴地收回饮料，临走前还对他眨了眨眼，“午休时再来找你玩哦~”

她像一阵风暴过境，留下一地狼藉。夏川悠僵硬地坐着，甚至不敢去看千雪的表情。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煎熬中度过。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钢丝上行走，下方是千雪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爱，而头顶，则是唯那随时可能降下的、无法预测的混沌。

午休时，他几乎是逃难般地跟着千雪来到了两人常去的那个安静角落。他只想赶快吃完午餐，度过这平静的四十分钟。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呀，原来你们在这里呀！”

小鳥遊唯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端着一份看起来乱七八糟的炒面面包，不由分说地就挤到了夏川悠的身边坐下，将他和千雪隔开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一个人吃饭好无聊，我跟你们一起吃，不介意吧？”她嘴上说着问句，却已经大口地吃了起来。

千雪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没有看唯，只是静静地看着悠，那眼神仿佛在问：“你要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夏川悠感觉自己头皮发麻，正准备说些什么，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却介入了进来。

“小鳥遊同学。”

三人同时抬头，看到九条玲香正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

“你的转学手续还有一份文件需要你下午来学生会室签一下。不要忘了。”玲香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只是偶遇。

“嗨嗨~知道啦，会长大人。”唯懒洋洋地应着。

然后，玲香的视线，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灯，落在了夏川悠和樱井千雪的身上。

“还有，樱井同学，夏川同学。”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新赋予的、属于风纪委员长的绝对权威。

“风纪委员会在此提醒，在公共用餐区制造会引起他人注意的、具有排他性的氛围，同样属于‘扰乱校园和谐’的行为。请注意分寸。”

夏川悠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玲香的这一手，堪称绝杀。她不仅公开确立了唯是“她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利用自己制定的“规则”，彻底堵死了千雪的反击之路。

现在，只要千雪对唯的任何挑衅做出反应，哪怕只是一句驱赶，都会被定义为“制造具有排他性的氛围”。

那个一直用“完美”和“秩序”作为武器的樱井千雪，第一次，被她最引以为傲的“规则”本身，给将死了。

午餐盒里精致的菜肴，此刻在夏川悠的眼中，如同世界上最难以下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