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悠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深水中挣扎上岸，肺部贪婪地呼吸着傍晚微凉的空气。身旁，樱井千雪紧紧牵着他的手，那份柔软的触感和温度，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她赢了。用一种他无法想象的、近乎碾压的方式，赢下了这场审判。

“千雪……”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喉咙有些干涩，“那些资料……你是什么时候……”

“我一直在准备呀。”千雪侧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微笑，夕阳的余晖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美得有些不真实。“为了保护悠，任何可能性我都要考虑到。无论是学习、健康，还是悠的人际关系，我都要确保它们是完美的。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能找到伤害你的借口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夏川悠却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向上攀升。他不是一个恋人，他是一个被精密维护的、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瑕疵的“完美企划”。而这份企划的唯一目的，就是“被樱井千雪所爱”。他感到恐惧，但又可耻地，感到了一丝安心。

有她在，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第二天，学校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九条玲香没有出现在学生会室以外的任何地方，她那如同监视摄像头般无处不在的视线消失了。而夏川悠和樱井千雪手牵着手走在走廊上时，周围同学的目光，从之前的好奇与八卦，转变成了某种近乎敬畏的默认。

那场发生在学生会室里的战争，虽然无人知晓细节，但结果却已然通过当事人的姿态，昭告了天下。

午休时，千雪甚至拉着悠，久违地来到了教学楼的屋顶。

“啊，还是这里最舒服了。”她伸了个懒腰，柔和的曲线在阳光下展露无遗。她打开便当，里面是悠最喜欢的炸鸡块和厚蛋烧。

“来，悠，张嘴。”她夹起一块炸鸡，像喂小孩子一样递到他的嘴边。

夏川悠有些脸红，但在她那不容置疑的温柔目光下，还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嘴。炸鸡外酥里嫩，肉汁丰盈，是他熟悉到刻入灵魂的味道。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那么幸福。仿佛昨天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噩梦。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就这样下去也不错。就这样被她保护着，被她爱着，活在她一手打造的、完美的日常里……

这份虚假的和平，在放学后被轻易地撕碎了。

千-雪因为要负责最后的值日，让悠先去校门口等她。悠独自一人站在那棵熟悉的樱花树下，心里盘算着晚上要不要去租新的影碟。

“呀嗬~”

一个轻佻又带着点慵懒的、猫儿般的女声，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响起。

夏川悠猛地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女正像猫一样，轻巧地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两条纤细的腿随意地晃荡着。她的校服裙摆比规定的要短上不少，领口的丝带也系得乱七八糟，一头栗色的及肩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嘴角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她的眼神狡黠，像一只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狐狸。

“你就是夏川悠吧？”少女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悄无声息，动作灵活得不像话。她凑到悠的面前，歪着头，近距离地打量着他，一股甜腻的草莓味扑面而来。

“唯……？”夏-悠认出了这张脸。是他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小鳥遊唯（Takanashi Yui）。一个以不按常理出牌和热爱恶作劇而闻名的女孩。只是高中不在一所学校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今天起，我就是这里的学生啦。”小鳥遊唯将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用它指了指自己，笑嘻嘻地说，“转学生哦。请多指教啦，‘小悠’。”

她刻意用一种亲昵的、撒娇般的语气叫着他的绰号。

“是玲香拜托我来的哦。”唯眨了眨眼，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她说啊，这里有个‘无论如何都必须修正的重大BUG’，感觉会超——好玩的样子！”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在夏川悠耳边炸响。

九条玲香……这就是她的后手？用这样一个完全无法预测的、混沌的集合体，来对抗千雪那完美的秩序？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唯已经极其自然地靠了过来，半个身子都挂在了他的身上，吐气如兰：“所以，你就是那个BUG的中心吗？让我好好观察一下吧……”

“你在做什么？”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夏川悠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樱井千雪正静静地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

她提着书包，脸上，还带着那抹他所熟悉的、温柔的微笑。

但她的眼睛里，没有光。

那是一双凝视着入侵自己领地的害虫时，才会有的、绝对零度的眼睛。

完美的秩序，与不可预测的混沌，于此对峙。

新的战争，连一丝预告都没有，便已悍然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