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将院中东西各自整理停当,又四处布下禁制,晴雨看看东方未白,喊了小妹一声。
“收好了!”
小妹还在里屋翻箱倒柜,也不知道还在找什么东西,嘴上却是满口应允。
和阳起约好了在日升前出发,午时正好到个林子处歇息,一路算起来,摇摇晃晃两天也能到那临剑坊附近了。
少女不打算去州府,到时候估计就在路上分别。
“还找什么呢?”
又等了一会儿,怕时间来不及,晴雨挑帘进去看了女孩一眼。
旧衣旧物散了一地,但因为她收拾得干净,也没有多少灰尘。
小妹正把头埋在一个大木箱里,不知翻找什么。
“找什么呢?”
“找到了!”
叮铃哐啷找了半天,她终于抬起头,手里举着个已经有些破旧的香囊,小脸上满是笑容。
这东西好像还是她恢复前世记忆前做的。
“你还留着这个啊。”
“哼哼,别的也全部收好了哦。”
趁晴雨伸手招风把乱糟糟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的时候,小妹抱着一个小包裹哒哒哒跑了过来。
那里面被木剑、香囊、枯了的白兰花之类的小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叫她自己去挑的女红之物却是一点也没装。
“装这些干什么?”
少女从那堆杂物中甚至挑出来一根自己穿糖葫芦时用的竹签,嘴角不觉有点抽抽。
“都是妈妈送的,我要好好留着。”
小妹哼哼着,把竹签从自己母亲手里抢回来,又塞到小包裹里,弯七扭八地把它系好,随即拍拍衣裳起来。
“你这样存,以后放不下怎么办?”
“不会放不下的!”
小妹叉叉腰,伸手把包裹递给晴雨,脸上写满了“快帮我装,不然就闹”的神色。
“别的东西真不要了?”
少女无奈,只好拂袖收走一包“宝贝”,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反正又不是不回来了。”
小妹四顾片刻,对这生活了八年的小院子却也没有多少留恋,两步上来搂住自己母亲。
“嗯,还会回来。”
身世如游英,何落不自安?
前世有宗门,所以她才守在山头,此世只有女儿,倒是带着去哪儿都轻松。
空着手来,空着手出门。
晴雨牵着小妹,步出小院,又把那扇破旧的门吱呀吱呀关上。
院里的葡萄藤轻轻晃着枝条,一团漆黑之中竟还看得真切。
“放心吧,到时候会有人给你们浇水的。”
少女摇摇头,她已经和土地嘱咐过,这就算是让他赔罪了。
两人转身没入月色之中,不几步就来到阳府门口,却只有阳起一人和车队在此。
这家伙垂头打着哈欠,面上酒气未消,身边并排坐着个商人模样的家伙,时不时就帮他扶一下。
“阳先生。”
“不喝了,不喝了...嗝...”
阳起迷迷瞪瞪地打个酒嗝,这才看来已经来到近旁的晴雨和小妹,宿醉登时醒了几分。
“哦...哦哦!晴姑娘,还请快快上车,坐后面车厢里就好。”
他说着,才想起拍拍自己边上这位的肩膀,咧嘴介绍道。
“这位是京城的商人,叫周财,姑娘称他老周,周扒皮,周先生都好。”
周财听他这几句话听得直呲牙,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拱手苦笑着看向晴雨两人,伸手指指阳起,又比了个喝酒的动作。
晴雨自然点头以示自己了然。
“那贫道就还斗胆称为周先生了。”
“哪里哪里,道长快带着女儿上车吧,中午前咱们得赶到杏花林,不然天就太热了。”
这年代的赶路人,一般都是夜间或是清早赶路。
正午后段烈阳太盛,午后又太过闷热,又是盛夏,这时候再赶路,人和马都受不太了。
坐进车厢,少女没把帘子拉上,就和阳起搭起话来。
这车队没拉货,后面空空荡荡,三辆大车,其上还跟了护卫,队伍行进之中铃声清脆,却真是个远行的商队。
“晴姑娘不知道,今晚上籍耀一直拉着我喝酒。”
阳起一脸醉意,毫无形象地搂过周财,远远指指那阳家大院。
“说恩人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日归来,他要把自己灌醉了,免得小姐夫人怪罪。”
“你还没告诉她们?”
“留了封信,府上就只有她娘两不知道。”
阳起摆摆手,擦擦眼角,也不知道是不是擦去泪水。
“这周扒皮,听我起复,赶紧改了行程,给我送官信过来。”
周财终于忍不住,赶紧推开这家伙,儒雅的面庞带上嫌弃之色。
“要早知道你阳历霜变成这样子了,我就不来这一趟了。”
所以商队才没有拉货吗?
晴雨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他两讲着。
小妹年纪小,晚上又没睡够,马车才摇摇晃晃几下,她就舒舒服服打着哈欠侧躺在自己母亲腿上了。
行稳。
马车颠得厉害,少女怕把女儿吵醒,顺手给车上凝了一道意,震动随即停下,甚至变得安静起来。
周财眼尖,察觉到了这异样,但也识相地没有询问。
“扯淡,应考前你哪次见我不是赶着来?”
“我原以为你是害了同门。”
周财听阳起的话,脸色有点惭愧,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妖邪之祸,只当是自己听了谗言。
“过去了,都过去了。”
“是啊...”
“哦,周扒皮,你猜我这次回去要干什么?”
“你还要搞你那变法?”
“嘿嘿嘿。”
阳起嘿嘿笑着,看了一眼晴雨,搓搓手,远远指指了镇外的庙。
“你看我这不是连庙都建起来了吗?”
少女不想邀功,此事阳起也不是没有出力,此时送出去倒也不错,还帮自己减了因果。
“你啊,这次回去可不是贬官那么简单了。”
周财撇撇嘴。
坐在两人前面的马车夫无比端坐,眼不斜视,耳不旁听,只当是没听见刚刚那些话。
“你是周扒皮,这次回去我也当个阳扒皮,岂不美哉?”
阳起借宿醉之意,肆意地说着自己的“大逆不道”之言。
又要守护百姓,又要除去外敌,还要减轻徭役......
他越说,那马车夫坐的越端正,最后几乎是直直挺着背了。
晴雨拉了帘子,握着小妹的手,只默默听着他们对话,心下却隐隐有一道新意产生。
虽然此时还飘飘渺渺摸不到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