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没人说的出话。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颠覆认知的一刻。

林业无奈地看着直挺挺躺在沙发上的陈教授,他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又翻了翻眼皮,确认只是因为情绪和精神受到剧烈冲击而导致的暂时性昏厥。

“应该……死不了吧?”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考虑要不要叫救护车。

“林先……嗯,林同学。”

高伟踌躇一会,艰难地从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中挣脱出来,他看向林业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声音有些干涩地缓慢开口,“如果按照你所说,你已经可以直接制作,无需被外在因素影响……那这项技术,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的问题很谨慎,但内在的含义却无比沉重。

他看着林业,像是在看着一个行走的、足以引爆世界大战的核武库,“是一个为本万利的买卖,或是能垄断阵法卷轴的无形大手?”

这是一个关乎世界未来的问题。高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自认见多识广,可眼前的少年所掌握的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这种力量一旦失控,或者被用于邪道,其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高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拼上性命和整个风狼公会的未来,也要将这个潜在的威胁上报给国家最高层。

林业摩挲着手指上的空间戒指,感受着里面那些足以武装一支小型军队的武装,在高伟那充满审视和紧张的目光下,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因为对他来说,这还真的可能是一门能赚钱的生意。

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但他很快便收敛了那份玩笑般的心思,他抬起头,迎上高伟锐利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

“理论上可以,但我不会。”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我不是圣人,但也分得清是非对错。如果我因为钱就出卖这些知识、器具,导致社会动荡,民不聊生,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的笑意,“我只是个想安稳过日子的高中生,没那么大的野心,也没兴趣陪那些野心家玩什么争霸天下的游戏。”

他掌握了阵法最底层的逻辑,只要精神力足够,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规则。

小到护身符,大到足以灭国的强大军队,对他而言都只是时间问题。

这份力量太过简单,也太过纯粹,正因如此,才更加危险。

一旦被有心人士利用,那将会是真正的生灵涂炭,届时全球大战一触即发,核弹满天飞,那样的未来,还不如将这份力量死死地握在自己手心。

反正自己理论上已经近乎无敌,谁想要从他手上撬点什么,就等着晚上睡觉的时候睁着眼睛站岗吧。

林业看着自己那因为担忧而攥紧双拳的父母,又看了一眼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但眼神里同样流露着紧张的妹妹,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

“这份力量,对我而言只有一个用途。”

他一字一顿,无比郑重地说道,“守护我的家人,仅此而已。它的威慑,始于我手中,也终于我手中。”

话音落下,客厅里那股紧绷到极致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母亲李婉的眼眶红了,她捂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骄傲和安心的泪水。

父亲林振远那张向来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一切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高伟,这位身经百战、见惯了人心险恶的执法队长,在听到林业这番话后,先是一愣,随即,那张铁血硬汉般的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深深的钦佩。

他缓缓地、郑重地向林业再次鞠了一躬,“林同学,你的觉悟,高某……佩服!”

他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拥有着神明般的力量,却也怀揣着一颗凡人的、守护至亲的赤子之心。这份心性,远比他那恐怖的实力更加珍贵,也更加令人敬畏。

就在这气氛温馨而感动的时刻,玄关处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回来啦——”

姐姐林青霞拖着疲惫的声音走了进来,她一脚踢掉高跟鞋,随手将包包扔在鞋柜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着,“累死我了,今天公司那个死秃头经理又找我麻烦……嗯?”

她抬起头,瞬间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怀疑人生。

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白发老头。

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气场极其骇人的壮汉,正对着自家那个只会插科打诨的弟弟鞠躬。

而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则是一副眼含热泪、与有荣焉的古怪表情。

“我……走错门了?”林青霞揉了揉眼睛,满脸写着大大的问号,“没走错啊……今天是有什么奇怪的聚会?”

她的话打破了客厅里的氛围,李婉连忙擦了擦眼泪,走上前去,用一套好似演练了千百遍的娴熟话术解释道,“瞎说什么呢,青霞。这位是妈妈学校的陈教授,今天特地来做家访,跟我们聊聊林业的学习情况。教授年纪大了,刚才聊得太投入,有点低血糖就晕过去了。”

她又指了指高伟,“这位是高队长,是你爸爸公会里的同事,顺路过来送份文件。”

这套说辞漏洞百出,但在此刻,却是唯一能用的借口。

林青霞狐疑地打量着这几个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看着母亲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还是识趣地没有再追问。

“哦……那好吧。”

她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教授,“那……要叫救护车吗?”

“不用不用!”

李婉立刻摆手,“已经缓过来了,就是需要休息一下。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吧!就当是给小业庆祝一下,最近进步很大!”

她不由分说地做出了决定,拉着一家人就准备出门,试图用一顿饭的时间,来消化今天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

高伟也识趣地告辞,表示自己会处理好公会的一切后续,绝不让林经理再受半点惊扰。

……

……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一座装修风格奢华到近乎病态的别墅内,气氛冰冷如霜。

“砰——!”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响,一个价值足以抵得上一辆中档轿车的镶金边古董花瓶,被狠狠地摔在大理石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一地璀璨而冰冷的碎片。

苗峰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向来带着几分惺忪和懒散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屈辱和怨毒的血丝。

【巨石山脉】管制区门口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是毕生都未曾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他,苗家的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永远簇拥着奉承与敬畏。

他习惯了用下巴看人,习惯了用钱和权势解决一切问题,何曾被人如此轻视、如此赤裸裸地威胁过?

那个黑衣男人的身影,此刻如同梦魇般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

那超越了视觉极限的速度,那轻描淡写地拂过他所有护卫脖颈的动作,以及最后那句带着几分戏谑的点评——还算不错,可惜,就是慢了点。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自尊心上。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自己那十几个精锐护卫脸上,因极致恐惧而凝固的表情;能回忆起一向沉稳的老管家福伯,那张前所未有之凝重的脸;更能回忆起自己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如同小丑般的窘迫。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唐家那个他一向看不起的五小姐面前!

这不仅仅是威胁,这是羞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苗峰的脸,狠狠地踩在地上,再碾上几脚!

“废物!一群废物!”

他歇斯里底地咆哮着,又随手抓起一个银制的摆件,朝着墙壁砸了过去,发泄着心中的无能狂怒。

“峰儿,不气不气,为了些不入流的货色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缓缓从二楼的旋转楼梯走下。

那是一个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身着一身手工定制的暗紫色旗袍,旗袍上用金丝线绣着繁复的凤凰图样,随着她的走动,那凤凰仿佛要振翅飞起。她便是苗峰的母亲,苗家的实际掌权者,赵兰。

她莲步轻移,走到一地狼藉的客厅中央,却对那些价值不菲的碎片视若无睹。

她心疼地搂住自己的儿子,用丝绸手帕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但那双精心描画的丹凤眼里,却闪烁着与声音截然相反的、毒蛇般的冰冷寒光。

“告诉妈,是谁欺负你了?妈给你做主。”

“妈!”

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苗峰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咬牙切齿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说了一遍。

“就是唐家的那个小贱人!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条疯狗,仗着人多,联合起来欺负我!那个男的……那个男的根本不是人!我的人连武器都拔不出来,他就把手指放到所有人的脖子上了!他这是在威胁我,在打我们苗家的脸!”

“妈,你一定要帮我弄死他!我不要他死得那么痛快,我一定要让他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样,舔我的鞋!还有唐柔那个贱人,我要让她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此刻苗峰的心理,已经因为巨大的羞辱而变得极度扭曲。他渴望的不仅仅是报复,而是要将对方的人格和尊严彻底碾碎,用最残酷的方式,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好,好,妈知道了。”

赵兰的语气依旧温柔,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如同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

但她眼中的杀意,却愈发浓烈,几乎要凝成实质,“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野小子,也敢欺负我的儿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松开苗峰,缓缓直起身,那温柔慈母的气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转身对着身后的阴影处,用一种冰冷到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口吻说道,“去,调查那个野小子,还有他全家上下,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他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口水,认识的每一个人!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资格,敢动我赵兰的儿子!”

阴影中,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微微一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夫人……”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迟疑、带着几分懦弱的声音从客厅的另一侧传来。

苗峰的父亲苗建国,一个身材有些发福、面容憨厚、看起来像个老好人的中年男人,正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小心翼翼地从书房里探出头来,试图开口,“兰儿,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孩子们在外面有点小摩擦很正常,回头找个机会,派人去教训一顿也就是了,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绝吧?”

他试图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劝解,这并非出于什么正义感,而是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小富即安的懦弱。

他这一生最怕的就是麻烦,尤其是招惹上那些看不清底细的麻烦,在他看来,能用钱和一点点暴力解决的,都算不上事。但如果要做到查祖宗十八代这种程度,那无疑是要把对方往死里整,万一对方是个硬骨头,反弹回来……

这便是他那微不足道的、软弱的勇气。

然而,赵兰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仅仅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苗建国瞬间噤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手里的茶杯剧烈地晃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烫出了一片红痕,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默默地低下了头,像一只受惊的鹌鹑,悄无声息地退回到了角落的阴影里,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背景板。

苗峰看着自己这个只能依靠母亲、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父亲,眼中闪过浓浓的鄙夷和不屑。

在他看来,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配做自己的父亲,更不配做苗家的主人。

这个家,从来都是母亲说了算。而力量,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真理。

赵兰不再看自己的丈夫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碍眼的家具。

她挥了挥手,让负责打扫的佣人上来处理地上的碎片,然后重新拉起苗峰的手,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慈爱到溺毙的笑容。

“走,峰儿,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妈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御厨,他们今天刚空运过来的蓝鳍金枪鱼,正好给你压压惊。”

“好耶!谢谢妈!妈你最好了!”

苗峰立刻欢呼起来,刚才的怨毒和屈辱一扫而空,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亲昵地挽着母亲的胳膊,两人欢欢乐乐地朝着别墅外的车库走去,仿佛刚才那场充斥着杀意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苗建国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阴影中。

他看着妻儿亲密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端起那杯已经被自己手上的凉汗浸得温吞、也凉了半截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像是吞下了一块冰。

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对自己无能的悲哀,和对未来一丝无法言喻的、浓重的不祥预感。

他有一种直觉,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这一次,可能招惹上了一个他们绝对不该招惹的存在。

而这栋华丽的、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或许,离崩塌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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