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智慧生命有限公司发表声明，经有关用户举报了解到旗下家用型仿生人有概率对雇主产生攻击性意图，对此将采取保护手段，回收旗下所有该产品仿生人，以保护市民安全。】

……

我还记得事件的开始。

穿着红色工作服的男人脸上逐渐浮现出无奈的神情，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标志，上面是由三片海浪组成的形状。

他不止一次的对我说道：“这是公司的命令。”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止一次的对他说道：“但我不能按照你们的要求，让你们就这么带走他。或许对你们来说爱丽丝只是一款畅销的产品，但对我来说，她是从小陪伴我到大的家人。”

“那我也说过了……事实上，你所谓的爱丽丝，只是我们的第103号产品……我们愿意以当初购买价的1.5倍回收，以表示我们的诚意和对公民人身安全的负责。”

男人似乎早就背诵好了这段句子，即使身为人类，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的如同机器一般。

作为这个时代较低层次的工作，大部分底层劳力工作都由仿生人所担任。只有回收员这种职位被设定为只有人类可以担任，仅仅是为了服务新的规则。

2110年颁布的法律中写道，人类有权为他人的行为进行打分。

“马修，不要再耽误回收人员的工作了，这太没礼貌了。”

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不远处。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长裙，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是在责怪我一个高档社区的住户却还斤斤计较。

“我明白，母亲，”我边说边转过头，接着盯着面前的男人，尽力缓和了语气说道：“请原谅，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请不要再过来了。”

“啦嗒”，我关上了门。

不用回头就听见了身后的母亲阴阳怪气的语调。

“我原来不知道，你口中所谓的知道，是这么个知道法。你但凡有点心，就应该考虑一下你的评分对于你父母声誉的影响。”

“有什么所谓？反正干这个工作的人的评分顶多3.5，对我们的风评影响微乎其微。”

我理直气壮的说道，但说到后来，嗓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没有所谓……是吗？”母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缓缓说道。

“也、也不是没有吧……”

母亲丧失了平日里优雅的姿态，对我咆哮：“没有就对了！”

“你个评分3.5都没有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说没所谓？你知道你的评分是多少吗？2.7！你知道监狱里的犯人的评分标准是多少？2.5！你们之间仅仅只差了0.2分，明白这个差距吗？嗯？”

“这倒也不是因为……”

我还想辩解，却被母亲言辞激烈地打断了。

“早跟你说过，作为社会化教育的一部分，学校要求每个学生每周都必须找到高分的异性进行20分钟以上的约会才能维持一个正常的范围。可你的老师说连续整整三周，你都没有跟任何一个异性约会过，全年级倒数。”

“马修先生，你能告诉我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吗？”

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有了爱丽丝了，我管别人干什么……我在腹诽，却不敢在言语上表现出来，只能敷衍：“再找了。”

见我态度如此差，母亲不得不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

她在新纪元中被称为超过AI的律师，在法庭上巧舌如簧，但在家庭里对唯一的孩子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最后，她只能理了理头发说道：“说真的，如果我不是你的母亲，我都想给你打低分。”

但无论她怎么说，我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母亲很快就讪讪地叫我回房间学习去了。

不过嘛，我一关上门，吐槽就在心中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

基因差能是我的问题吗？

不是你们当初自认为自己的基因完美无缺，所以都没有进行基因筛选，就把我生出来了吗？

现在好了，大街上一批一批的都是筛选过基因的优质儿，傻眼了吧？

一边这样想，我一边走向了站立在床边的少女。爱丽丝还处于休眠状态，肌肤雪白柔嫩，银白色的头发在阳光照亮下散发出蔚蓝色的光泽，像是寒冬里的一抹微风，凛冽而温柔。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样子，让我脸上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几分钟后，我看着自己完成的杰作，得意洋洋的拿出手机记录了下来。

只见少女的长发在几分钟之内被我编织成了发髻的模样，期间还插了一根淡蓝色的流苏发坠，在我看来完全是相得益彰。

从童年起我们就常玩这种游戏，尤其是少女的相貌就如同芭比娃娃一般，每次做完我都能获得极大的成就感。

不过嘛，少女醒来后对于杰作的评价是——

“感觉像是老奶奶成精了。”

“不对吧，这种评价也太恶毒了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喂！”

听着我的控诉，少女侧过头看到垂坠在自己颈间的发坠，微微一笑道：“不过嘛，是可爱的老奶奶。”

瞬间我气就消了，高兴地说道：“这才对嘛，我就说以我的聪明才智，根本不可能做出来的东西像是成了精的老奶奶。”

“你这么一说，”少女顿了一下，又评价了一下这个发型：“更像是侧过来的粑粑。”

“都说了不能说出恶毒的比喻了！”

我一把冲到了她面前，把她推倒在床上，伸手给爱丽丝的胳肢窝挠痒。

她果然像是一个真人一般受不了似的推着我，口中却一直在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

我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平常少有的笑容。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个精疲力尽地双双瘫倒在了床上。

后来我无数次回想这一天，却只能回想起这些细节。因为很可惜的是，当时的我把这一瞬间当做了平凡的一瞬间。

没人会觉得这种时刻需要去刻意地回味，所以也没有人会想到，幸福的时光就如同死前痛苦的折磨般拥有着厚重的力量。

直到少女离开。

某一天，我像往常那样回家，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

但房间里空空如也。

餐桌上，父母叫我去吃晚饭。

从他们平静的话语里，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不在的时间里，他们自以为是地帮我把爱丽丝送到了她该去的地方——废品回收站。

母亲告诉我：“当初因为你从出生起就出现的问题，缺乏同理心，对外界漠不关心，我们才选择一个善于陪伴的产品方便和你建立情感联系。但近来根据观察，你的情况已经完全的好转，因此我们认为你的当务之急是与真实存在的异性进行交往。”

“难道你们就不怕我会重新回到当初的状态吗？”我无力的威胁。

“我们早就考虑过了，共同认为，或许你当初的状态更适合现在的发展趋势。”他们语气淡然地回答。

我这时才明白自己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