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晚晴站在她身侧，姿态依旧温婉，目光同样追随着晴晚离开的方向，只是那眼神深处，掠过明晰的复杂情绪。
“这位师妹，性子倒是烈得很，与传闻中那般怯懦卑微截然不同了。”
“是因为那次秘境生死之旅，还是因为……对胧月长老用情至深，才会因误会反弹得如此剧烈？”
想到“用情至深”四个字，晚晴的心弦动了一下。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回身旁的疏月身上。
此时的胧月长老，早已失了平日那份仿佛万年不化的冰霜般的镇定自若。
脸色苍白如雪，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为她清冷绝艳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破碎感。
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来不及掩饰深切的担忧。
这般模样的胧月仙子，是外人绝无可能得见的。
晚晴静静地凝视着她，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柔软，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是何时开始，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这位惊鸿峰长老身上的呢？
最初，只是源于好奇与一份宗门交际的考量。
妙音阁与沧澜剑宗素来交好，她作为妙音阁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之一，与沧澜宗各位长老真传弟子保持良好关系是分内之事。
而胧月长老疏月，修为高深，地位尊崇，却性情孤冷，极少与人交往，在沧澜宗内如同一个美丽的谜团。
接近她，无疑具有挑战性和价值。
第一次正式拜会时，她见识了疏月的惜字如金和周身拒人千里的寒气。
寻常人面对这般冷遇，多半会讪讪退却。
但晚晴不同，她心思玲珑，最擅察言观色，感知情绪。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冰山长老的冰冷之下，似乎并非纯粹的傲慢与漠然，反而偶尔会流露……近乎笨拙的拘谨和某种与外表极不相符的感觉？
有趣这位长老，好像并不真的擅长应对别人的热情和靠近？
她开始尝试着递出恰到好处的关怀。
一碗宁神的羹汤，一曲静心的琴音，几句不着痕迹的恭维与体贴。
疏月的反应始终平淡，甚至有些迟钝，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欣喜或排斥。
但晚晴并没有放弃，她有的是耐心和技巧。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她第一次偶然撞见疏月对待那个叫晴晚的小弟子时。
那似乎是在宗门的某条小径上，疏月正面色冰冷地训斥着垂首不语的晴晚，言辞苛刻，要求严酷。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位长老对弟子极其严厉，不近人情。
但晚晴却捕捉到了不同。
她看到疏月训斥时，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并非真正的厌恶与不耐，反而飞快地掠过近乎无措的情绪，
尤其是在晴晚身体微微发抖，眼眶发红的时候。
疏月负在身后的手，指节似乎微微蜷缩了一下，那是一种克制着什么的下意识动作。
“奇怪……她明明是在训斥，为何我竟觉得……她好像有点……心疼？甚至是……害怕？害怕什么？害怕那个小弟子哭吗？”
这个发现让晚晴大感意外。
一位金丹后期的剑修长老，会因炼气期弟子的眼泪而感到无措和……心疼？
这简直匪夷所思！
自那以后，她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疏月与晴晚之间的互动。
她越来越确信，疏月那冰冷严厉的外表之下，藏着一种极其矛盾而笨拙的内核。
她似乎想推开那个小弟子，却又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维护和心软，她试图保持距离，目光却总会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对方的身影。
这种矛盾，这种冰层之下涌动却不得其法的热切，这种强大与笨拙并存的奇异反差，像最诱人的谜题，牢牢吸引住了晚晴。
她见过太多人了。
妙音阁中，多的是才华横溢，温柔体贴或热情似火的同门与追求者。
沧澜宗内，也不乏俊杰天骄，或爽朗，或沉稳。
但从未有人像疏月这样。
她强大而脆弱，冰冷而笨拙，看似淡漠疏离，内心深处却似乎蕴藏着极为丰富却无法自如表达的情感。
像一个守着巨大宝藏却不知如何开启的孩子，懵懂而诱人。
晚晴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一次与疏月的见面，期待看到她因自己的靠近而微微僵硬的瞬间，期待捕捉她冰冷面具下偶尔泄露的一丝真实情绪。
她精心编织着温柔的网，一步步靠近，与其说是为了宗门交际，不如说是满足自己日益旺盛的好奇心和……某种逐渐变质的情感。
她想揭开那层冰壳，看看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火焰。
她想成为那个唯一能让她卸下防备显露出真实模样的人。
所以，她会因为疏月为晴晚失态受伤而感到不悦，但那不悦很快又被一种更强烈的兴趣取代。
看啊，她果然是有血有肉的，并非真正的无情。
而能让她如此的人，目前只有那个晴晚。
所以，她会在晴晚尖锐反击时，说出那些看似劝解实则刺激的话语。
她并非出于低级的嫉妒，而是一种微妙的试探和……清扫。
她想要看看，在如此深刻的误会和伤害下，疏月会如何反应，她们之间那深厚的羁绊是否会断裂。
而她，或许能趁机占据更重要的位置。
“胧月姐姐，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那份不为人知的温柔与笨拙，那份深藏的脆弱与热切，最终……会属于谁？”
晚晴收回望向山道的目光，重新将全部的视线，投注在身旁失魂落魄的疏月身上。
她伸出手，这一次，更加轻柔却坚定地扶住了疏月的手臂，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长老，您脸色很不好，神识之伤不容小觑，让晚晴扶您回去休息吧，晴晚师妹那边……终究需要时间。或许，等她冷静下来，会想明白今日之事并非她所想那般，届时，您再与她解释，效果会更好。”
她的语气充满了体贴与为她着想的意味，每一个字都敲在疏月此刻最无助彷徨的心上。
疏月此刻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晴晚那双冰冷绝望的眼睛和离去的背影，确实需要依靠和支持。
晚晴的温柔和“理性”的分析，成了她混乱思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没有再推开晚晴，任由她搀扶着，转身慢慢走回洞府，背影显得格外疲惫。
晚晴扶着疏月，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微凉温度和那份罕见的依赖，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浅又满足的弧度。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冰封再厚，也总有融化的一天。”
“而能温暖你的，最终只会是我。”
她的进攻，从未停止，只是披着最温柔无害的外衣，一步步蚕食着冰层，试图抵达那最灼热的内核。
而晴晚的激烈反应和离去，无疑为她创造了绝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