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皮革不再仅仅是束缚，更像贪婪的藤蔓，顺着她的柔软双足，不断向上缠绕、吮-吸。

每一次鞋跟敲击地面发出的脆响，都像敲打在她意识深处，震得她脑海嗡嗡作响。

独孤雪横陈的玉体、朱英台凝重的面庞、独孤仞痴狂的笑容、林封焦急的眼神，眼前的一切正在混沌扭曲，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月牙泉面，泛起凌乱的涟漪。

剑舞并未停止，反而愈发凌厉、迅疾，但动作却失去了方才那份决绝，舞者不再清醒，只剩下被灵靴牵引的、近乎本能的堕落自性。

靛蓝长发狂乱飞舞，棕黄眼眸剧烈摇曳，眼眸中那抹引来飞蛾扑火的烛光，正在下坠的本能中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熄，只剩下被堕落自性支配的空洞与迷茫。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林封持剑而出，三尺仪刀止住玉剑狂舞，不仅如同定海神针般止住了月牙泉面狂乱的涟漪，还止住了宋川川被灵靴引出的堕落自性。

事到如今，自己还能看不出来，独孤姐姐炼制的这双露趾舞靴，本质为何物？

他明明只在玉中庭上独孤雪合剑了几回，这姐们居然就学会了《魔胎噬煞吞心炼剑玄功》，并且用这邪门的魔功，把本属于自己的原味靴子，魔改成吞心堕性的邪门玩意！

“跟上我的节奏！”

林封以【黑王遗命】结束了独孤雪的禁言术，朝宋川川低喝一声，声音明亮，犹如刺破漆黑暗夜的第一道光。

宋川川眼中的狂乱被这一声低喝震散了些许。

她看到了林封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护之意，也感受到了其仪刀中那股沉稳如山、包容如海、更是堂皇如日的剑气。

足下灵靴亦被煌然剑气压制，贪婪的吸-吮有所收敛，少女对复仇的执念压倒了吞心堕性的侵蚀，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宋川川不再试图主导剑舞，而是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林封。

玉剑的寒光追随着古朴的刀影，在三尺仪刀的引导下，剑舞不再是狂暴的挥洒，而成了有节奏的呼应。

少年的刀如厚重的鼓点，少女的剑则如清越的笛音。

林封的步法稳如磐石，宋川川的足尖也渐渐摆脱灵靴的操纵。

一双脚已能配合刀势的牵引，轻盈旋转、点地，虽然依旧带有生涩，却不再有自毁的倾向。

一人独舞，终成刀剑合璧。

刀光剑影在月下交织，时而如沙场并辔，时而如清泉映月。

林封的仪刀大开大阖，每一次格挡都稳稳架住玉剑凛冽的锋芒；宋川川的玉剑则灵动穿梭，在林封刀势的间隙中绽放寒光，仿佛找到了依托的藤蔓。

露趾舞靴的细高跟敲击地面，发出的不再是孤寂的催命符，而是刀剑合鸣的铿锵韵律。

月牙泉的涟漪在刀剑带起的劲风中荡漾得更急，残荷簌簌，仿佛也在为这场意外又默契的合舞伴奏。

当林封一个沉稳的回旋斩收住刀势，宋川川也恰好借力旋身，玉剑挽出一个清冷的剑花，足尖点地，细锥高跟稳稳钉在青石板上，完成了最后的定格。

少女微微喘息，靛蓝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棕黄眼眸中的烛火虽弱，却变得更坚定不移。

林封收刀而立，仪刀横在身前，警惕的目光快速扫过宋川川，确定对方已在自己协助之下将那紫府灵靴收服，这才抬眼望向主位。

“此舞甚妙！”

主位之上，独孤雪不知何时已支起了身体，正襟危坐，认认真真地赏完了一整场舞。

女剑仙绝美面容上带着一丝玩味微笑，仿佛看了一场好戏似的，越过林封，一脸愉悦对宋川川说道：

“看在这妙舞的份上，今后谁再敢找你讨债，你就让他到将军府寻我要钱！如若对方直接动武，本剑仙既然赐了你玉剑与灵靴，你自为之便是！”

就连同席观舞的独孤仞和朱英台，也因独孤雪爱屋及乌的缘故，分别获赠一把炼气一阶的上品玉剑。

于是曲终人散，独孤仞奉命护送宋川川回平康坊，朱英台则持剑自行返回书院宿舍。

至于林封，独孤雪当着众人的脸，仿佛宣示主权一般，把少年拽进了自己的闺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玉中人褪下丝罗白袜，不修边幅半卧床榻上，足弓却绷起凌厉弧度，霜雪似的赤足刺碎秋夜月光，五枚珠贝般的趾尖直指床前之人：

“孽徒林封，你可知罪？”

寒玉般的声线划破凝滞空气，林封连忙弯腰俯首鞠躬谢罪，脑袋瓜垂至独孤雪的玉足前，不管有的没的，总之先认错了再说。

“我错了，独孤姐姐！”

“那你倒是说说，自己错在哪里？”

染着月霜的裸足忽然落地，玉趾微蜷抵住冰冷石砖，独孤雪踮着脚尖，款款走到林封跟前，挑起少年下巴，与之四目相对，冰冷质问。

“我不该瞒着你以开辟紫府之法偷偷修行魔功！”

害怕独孤雪指责自己不该出手相助，把火烧回到宋川川身上，以此为借口取回少女好不容易收服的紫府灵靴。

所以林封赶紧扯开话题，把自己参照《炼极魔丹大法》，封魔成圣而开紫府，于一真我界中调和阴阳、创异府同炉的事说了出来。

独孤雪闻言重新坐回床榻，暗自思考——

她原本打算责备自家孽徒勾搭女扮男装的朱英台到处留情，又或者不娶何撩把宋川川那假小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可不曾想听到如此另辟蹊径的修行之法。

可这并不妨碍这位冰肌玉骨的女剑仙蹙着剑眉，半真半假抱怨：

“未曾想小林弟弟入学镜花书院第一天，趁我到章台小酌时竟偷偷做得好大事。枉我那日净顾着为你打听宋川川何以委身青楼耳房，连酒都没喝好……”

“此魔功乃徒儿从【黑王遗命】中得来，太过于惊世骇俗故而不敢声张。”

林封张口就来，独孤雪亦未过多追究，只抬了抬玉足，道：

“那么，带姐姐去见识见识你于一真我界中初开之阴阳异府罢。”

“蛤？”

林封望着拿伸到鼻尖前的五根晶莹脚趾，一时语塞——

外殖金丹与自身丹田融为一体，化作一真我界深植于其性命之中，而在一真我界内的阴阳异府更与灵识神魂四我纠缠不清，自己只初入紫府境，尚未开辟真正的紫府内景，根本不会带人入内呀？！

“孺子不可教也。”独孤雪笑骂一声，抬了抬珠圆玉润的大拇趾，“只须以你铭刻了阴阳鱼道纹的右手，握住我的脚便可。”

林封不敢多想，当即应是。

少年右手握住女剑仙玉足的瞬间，忽觉自己已然手持筑基仪刀，身处阴阳循环不断的丹内异府之中。

“舍身成剑，小子！”

手中仪刀忽然传来独孤雪寒玉般的声音，叫林封心神震颤，他立即双手捧起仪刀奉于身前，乖巧道：

“恭喜独孤姐姐道行更上一层楼，徒儿为剑仙贺，祝姐姐九境圆满，以剑合道，独断万古。”

在《赛博诸仙》的修炼体系中，剑道境界与仙道位阶不同，由存菁剑尊所传，自成一派，亦分九境，修至第四境剑心通明者可称剑仙，剑仙向死而生，领悟舍身成剑之志，则入第五境。

剑道四五境之间，剑仙一朝顿悟，即可一蹴而就，可要进阶第六境，却须细水长流功夫。

因为此境名为【万剑归宗】，剑为百器之君，要入【万剑归宗】境，剑仙不仅要能舍身成剑，还须掌握千百兵器变化，先化万剑，然后归宗。

独孤雪为了进入一真我界内的阴阳异府，使自身元婴剑胎伪作筑基仪刀的手段，正说明这位女剑仙在剑道第五境上又更进一步，除本命仙剑外，还掌握了仪刀兵器的变化。

“若较起真来，姐姐我此次突破，还是托了弟弟你的福呢。”

身化仪刀的女剑仙，对这套文绉绉的贺词很是受用，也不藏私，以寒玉般的声线为林封传道受业解惑——

八柱国剑仙世家独孤氏，对五六境之间的剑道修行，有着完整传承，其名曰《千百身炼万器剑经》。

对普通剑修而言，此经作用在炼器，例如独孤雪此前借给林封的九剑符器，便是依这剑经炼成；

对于领悟舍身成剑之志的大剑仙，《千百身炼万器剑经》能让他们分出千百化身，炼作无数兵器，又或者炼入已存刀剑之中。

剑仙若将分身所化刀剑赠与剑修，便可润物细无声地提高其剑道理解。

而当剑修刻苦修行，凭此刀剑领悟【剑气化形】之法，这千百身便会立刻回馈剑仙，使她舍身成剑时，亦可化身此刀剑，并成此剑气之形。

而等到剑仙掌握千百兵器变化，感悟无数剑气之形，也就顺理成章入【万剑归宗】境了。

故而早在返回敦煌时，女剑仙便已分出一千百身，炼入三尺仪刀上。

如今林封以仙基仪刀觉醒剑气，反馈于独孤雪的剑道修为，使她第五境舍身成剑上更进一步。

女剑仙不仅能以自身元婴剑胎化作筑基仪刀、潜入一真我界内的阴阳异府，还比林封本人更了解其剑气之形：

“兴许是命数使然，你所觉醒剑气竟分润了不少我斩杀黑王玄君法骸时的意象，得名【永夜将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