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保证吗?
她忽然意识到,问题或许从来都不在某一个特定的仆人身上。今天赶走一个来喜,明天可能还会再来一个“去喜”。
只要这府里真正做主的人依旧是那个态度,只要她们这些姐姐依旧视他如无物,甚至带着厌恶。
那么底下那些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仆人,就会永远有恃无恐,变着法子地作践他。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给出那个肯定的保证。这种认知让她一时语塞,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烦躁又无处发泄的憋闷。
林浩看着她脸上闪过的怔忪和哑然,心里知道自己这话戳中了要害。但他立刻警醒过来。
不能这么继续挖苦她了。 他迅速冷静下来。下人之所以敢如此怠慢我,根源确实在于将军夫人、大小姐和她这位二小姐的态度。
她们的不重视,就是默许和纵容。
但这话绝不能由我亲口说出来!尤其不能对着这个以将军府为傲、脾气一点就炸的二小姐说出来!
那无异于直接指责她们姐妹和母亲,绝对会瞬间引爆她的逆反心理,之前那点微弱的好感度涨幅立刻就会暴跌,甚至直接触发死亡Flag!
见好就收,必须立刻转移话题。
他适时地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所有情绪,将语气放得更缓,仿佛刚才那个尖锐的问题只是无奈之下的随口一问,而非深思熟虑的控诉。
林浩看着林如英那副因无法保证而语塞的模样,心中稍定,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不能让她继续深思下去,必须将话题引向一个更“安全”的方向,一个能让她暂时放下“追究”念头的方向。
他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而且,我昨天去找母亲大人,主要商量的也不是要不要赶他走。”
林如英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眉头依旧紧锁:“那你昨天去商量什么了?”
林浩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带着难以启齿的羞愧:“我去给母亲大人下跪认错了。”
“下跪?!”林如英再次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这个举动显然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在她看来,受委屈的是林浩,该被认错的对象也应该是他才对。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妙情绪:“你认错?不对。是母亲大人让你下跪认错的,对吗?”
她试图用自己理解的“常理”来套用。
林浩没有直接回答是谁的要求,只是模糊地继续道:“我已经跟母亲大人保证过了。
在成年礼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会安分守己,绝不会再惹是生非,不会再给将军府添任何麻烦。”
他抬起眼,看向林如英,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所以,二小姐,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就此打住,可以吗?”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只要你肯消停点,别再去深究,别再去闹,我的死亡危险就能立刻减少一半!求你了,别再“帮”倒忙了!
他甚至用上了极少使用的、带着明显示弱意味的称呼,轻声道:“拜托你了,姐姐。”
这一连串的“下跪认错”、“保证安分”、“恳求息事宁人”,尤其是最后那声极其生疏又突兀的“姐姐”,像一套组合拳,直接把林如英给打懵了。
她愣在原地,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仿佛彻底变了个人的林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但这种懵圈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恼怒、鄙夷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的情绪迅速占据了上风。
她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恨其不争的怒火骂道:“你就没有一点自尊心的吗?!都被欺负到那种地步了,还只想着息事宁人?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啊?!”
她甚至觉得极其不习惯,极其别扭:“你以前虽然蠢,但至少还会大喊大叫、摔东西发脾气!
那样才更像你!你现在这副窝囊样子,真是,真是看得人火大!”
听到这里,林浩心里最后那点试图沟通的念头也彻底熄灭了。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发脾气你说我蠢,我忍气吞声你又说我没自尊?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难道非要我死了才合你心意吗?
一股压抑已久的怨气和不甘猛地冲上心头,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不再是恳求或麻木,而是染上了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锐光,直视着林如英,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二小姐,在你当年把真少爷的那块物件,偷偷放进我抽屉里的时候,不就应该料到,我迟早会有这种下场了吗?”
他顿了顿,看着林如英骤然僵住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将那句更诛心的话问了出来:
“你不就是,希望我一直这样被欺负、永远翻不了身,才一直那样‘对待’我的吗?”
林如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收缩,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你说什么?!”
林浩看着她那副如同见了鬼般的表情,心里一片冰冷。
那些仆人做的,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他绝望地想,真正的元凶,是这个扭曲的、视我如污点的将军府本身。而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帮凶。
林如英的手猛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眼神闪烁不定,甚至能看到额角隐隐渗出的细微冷汗。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极力否认什么,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个时候我……”
但林浩已经没兴趣听她苍白无力的辩解或斥责了。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厌倦,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早已看清的事实:
“我现在不是想跟你追究那件事。”他摇了摇头,“毕竟那个时候的我也很蠢,看不懂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