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长寿短命的相,也有贫富贵贱的相,这些都能从身体面貌上表现出来。所以,寿命的长短全在于从天上承受的气,骨相的善恶全可以从身体面貌上表现出来。命该夭折,虽有与众不同的好操行,最终还是活不长;禄该贫贱,虽有好的本性,最终富贵还是不能如愿。
项羽快要死了,环顾周围对他的随从说:“我的失败是命中注定的,并不是我指挥有错误。”这是实话,之所以真实,是因为项羽指挥打仗胜过于汉高祖,高祖的起事,是得到天命的。国家的命运决定于众多的星宿。各星宿的凶吉,使得国家有祸有福;众星宿的移动,使得人有盛有衰。
人有凶吉,好像一年中作物有丰收和歉收。人有盛衰,东西有贵贱。一年之中,有的作物贵,有的作物贱;一生当中,有人失意,有人腾达。作物的贵贱,不在乎丰收与歉收;人的衰盛,不在乎贤能与愚蠢。
子夏说“死生由命来决定,富贵在天安排”,而不说“死生在天安排,富贵由命来决定”,为什么呢?人的生死,不是由天上星象来决定,而是由气形成生命强弱所主宰。承受的气形成坚强的生命,则气浓厚而身体坚强,身体坚强则寿命长,长就不会夭折;承受的气形成的生命软弱,则气稀薄而身体瘦弱,身体瘦弱则寿命短,短就会早死。
所以子夏说,人的生死由命来决定,这个命就是性。至于形成富贵所承受的气,就像形成生命所承受的气一样,是得到了各星宿散发的气。众星宿在天上,天上有富贵贫贱的星象。接受富贵星象的就富贵,接受贫贱星象的就贫贱,所以说是“在于天决定”。
怎样由天决定?天上有大小百官,有众多星宿。天施放气而各星宿也在散布气,天所施放的气,其中也包括众星宿散布的气。人承受气而出生,怀气而长大,承受尊贵的气则人尊贵,承受卑贱的气人卑贱。
同属尊贵有时官阶还有高有低,同属富裕有时财物也有多有少,这都是按众星宿地位尊卑大小授给的缘故,所以天上有大小百官,有众多星宿,地上就有形成万民、五帝、三王的气。天上有王梁,造父两星座,人间也就有王梁,造父这样的人,因是承受它们的气,所以善于驾驭车马。
大酺(和须溪春寒)
唱古荼コ,新荷叶,谁向重帘深处。东风三十六,向园林都过,余寒犹妒。公子狐裘,佳人翠袖,怎见此时情否。天上知音杳,怪参差律吕,世间多误。记画扇题诗,单衣试酒,梦归泥絮。
嗟春如逆旅。送无路、远涉前无渡。回首住、凌波亭馆,待月楼台,满身花气凝香雾。度入南薰去。留燕伴、不教迟暮。但一点、芳心苦。生怕摇落,分付荷房收贮。晚妆又随过雨。
这首《大酺·和须溪春寒》是南宋遗民词人颜奎的代表作之一。全词以“春寒”为线索,借景抒怀,将自然节序的抑遏与人事飘零的嗟叹层层交织,在欲暖还冷的景象中写出遗民身世与时代哀感。通篇意象繁密而意脉潜转,语言华美却不失沉郁,既承袭了周邦彦、吴文英等格律派典雅精严的章法,又透显出南宋覆亡后士人“无枝可依”的精神荒寒,堪称宋末“春愁”词的高峰。
一、“唱古荼コ,新荷叶,谁向重帘深处。”
“古荼”即白色荼蘼,“新荷”乃初生之荷。词人以对举笔法,将春末夏初的两种花信并置:一色白、一色碧;一将凋零、一才破水;一古旧、一新嫩。时间递嬗的参差感瞬间被拉到读者眼前。“谁向重帘深处”一句,自问却无须作答:重重帘幕之内,是孤守空闺的佳人,也是幽居不出的遗民。花事已移,而人事仍蜷伏于阴翳,开笔便呈“春在何处”的怅惘,为全词奠定“寒”而“藏”的基调。
二、“东风三十六,向园林都过,余寒犹妒。”
“三十六”是古人把一年分作“三十六旬”的成数,意谓东风已吹遍一年之景。然“都过”之后仍有“余寒”,可见节候反常,亦暗示时代反常。一个“妒”字赋“寒”以人格:倒春的寒意仿佛嫉羡人间生意,必欲摧折而后快。此处既是写实——江南三四月间常见“倒春寒”;又是象征——新朝政治气压低徊,对残存的一点“生意”皆加摧抑。遗民处境,由此暗暗兜出。
三、“公子狐裘,佳人翠袖,怎见此时情否?”
“狐裘”“翠袖”皆贵重衣物,却难敌余寒;贵族子弟、红粉佳丽尚且瑟缩,则寒之酷烈可见。而“怎见此时情否”一句,把自然之寒陡然引向人心之寒:你们可曾体会到我“此际”的衷情?“情”字内敛,却含双关:一则是对春归无路的感伤,一则是对国亡无告的悲恸。贵游们仍耽于裘马、翠袖,对“此时”之家国巨痛漠然,则词人自况之孤迥立见。
四、“天上知音杳,怪参差律吕,世间多误。”
由“人情”转到“音律”。“律吕”是古代审定乐音的管器,借指音律、雅乐。宋室既覆,礼崩乐坏,旧谱零落,故曰“参差”。“天上知音”指君上或至道,既不可得,则人间管弦皆舛误。遗民之“失路”与古乐之“失节”互喻,写出文化、政治、心灵的三重失序。亦暗含自责:我亦飘零律吕之外,纵有哀吟,谁复倾听?情感由外抨转向内缩,词境益加深闷。
五、“记画扇题诗,单衣试酒,梦归泥絮。”
此三句忽作闪回,以“记”字领起,写昔年春日之雅事:白扇自题诗句,轻衫初试芳酒,何等潇洒。而今“梦归”却仅得“泥絮”——“泥”是污浊,“絮”是漂泊,合而言之,乃“沾泥之絮”,欲飞不能。昔日清欢与今日颓放形成强烈反衬,突出“一梦”之间的盛衰落差;同时“絮”又与开篇“荼蘼”“荷叶”等花事意象暗合,皆属“轻薄”之物,易被东风摆弄,个人命运与花柳一样微茫。
六、“嗟春如逆旅。送无路、远涉前无渡。”
过片以“嗟”字振起,直呼“春”为“逆旅”,把季节比作匆匆驿站,把人生比作寄迹过客。然而此“逆旅”已至尽头,欲“送”却“无路”,欲“涉”却“无渡”。两句连用四否定词(无、远、前、无),音调短促,如泣如诉;又似鼓点频敲,愈敲愈沉。遗民既不可北投新朝,又无缘南返故都,进退失据,正是“无渡”之实相。
七、“回首住、凌波亭馆,待月楼台,满身花气凝香雾。”
无路之际,唯有“回首”。“凌波”“待月”皆极美之名,暗指旧时江南繁华地:或临水而筑,或高台赏月,一片花气香雾。然“回首”所及,不过幻影;美之愈甚,痛之愈深。“满身”二字,把视觉、嗅觉、触觉打成一片,仿佛词人真个被旧日花香重重包裹,寸步难移。沉溺与清醒相撕扯,哀感遂达顶点。
八、“度入南薰去。留燕伴、不教迟暮。”
“南薰”指南风、夏风。春已无可留恋,只能祈求南风早至,把“春”替代;又盼梁间双燕长住,伴我度过“迟暮”。一“度”一“留”,皆无可奈何之辞:春留不住,只好祝它快走;人留不住,只好乞燕相伴。以“物”之微温,疗“人”之大恸,愈见人之孤绝。
九、“但一点、芳心苦。生怕摇落,分付荷房收贮。”
“芳心”可指花蕊,也可指词人心魂。唯恐其被“摇落”,于是藏入“荷房”——含苞未放的荷花深处。想象奇绝:以尚未舒展的荷房作保险箱,把最后一粒“芳心”密封。然荷房终有盛放之时,密封终难持久,则“苦”仍无法逃脱。把“苦”字安置于句尾,音调顿挫,如哽咽未申。
十、“晚妆又随过雨。”
收句一笔拉回现实:傍晚新晴,骤雨初歇,园林又呈“晚妆”。花柳被雨洗濯,似更鲜妍,然“妆”愈艳,愈近“残”。“又”字点明:这样的晴雨循环、花谢花开,已非初次,自己却仍滞留原地,徒增惆怅。以景结情,不使说尽,而余味最永。
综合观之,颜奎此词几乎句句写景,却字字见情;字字言情,又无不紧扣“春寒”。自然之寒、政治之寒、文化之寒、心境之寒,四者往复映发,遂成复调。其结构先由外景入内情,再由回忆转现实,最后以景收情,恰是“顿挫—回荡—余波”的三段式,吞吐之间,尽显格律词深厚功力。
词中意象绵密:荼蘼、新荷、狐裘、翠袖、画扇、单衣、泥絮、逆旅、凌波、待月、花气、香雾、南薰、燕伴、荷房、晚妆、过雨……层层叠加,却杂而不乱,原因在于所有意象都指向同一核心——“留春无计,守心无路”。
遗民心态,被写得如此旖旎,又如此苍凉;可谓“以艳笔写哀感,以软语传剧痛”。这正是宋末词坛最擅胜场的“旖旎其外、铁石其中”的美学风范,也是颜奎《大酺》历经七百年仍能打动读者的根本原因。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