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防腐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凝固在三号低温储藏间。

我站在这片惨白的空间中央,目光一次又一次扫过每个角落。

魔力监测仪被我拿在手里,屏幕上的读数稳定得令人恼火,一条死气沉沉的直线,没有任何波动。

“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太干净了,干净的有些不正常。

无论是艾伦·韦斯特的描述,还是治安官的初步报告,甚至监控画面,都指向一个超自然事件。

死者复苏。

但任何一个接触过真正黑魔法或死灵法术现场的人都知道,那玩意儿就像把墨水倒进清水里,总会留下点什么痕迹,那种魔法的残留是最容易被发现的。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空气干净的就和我那隔绝魔法的公寓一样,我甚至鼓起勇气摘下面罩,但我却没有任何不适。

而且停尸柜我检查了不止三遍。

第七储藏柜,那个本该躺着无名男尸的地方,内部冰冷、空荡,金属内壁光滑无比,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结构简单粗暴,一个完全密封的金属抽屉,从外部机械锁定。

一具尸体,别说自己打开,就算在外面用工具撬也得费点功夫。

它怎么可能自己从里面推开,完事之后还能再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塞回去,最后还消失在了里面?

我的视线又一次投向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

红色的指示灯亮着,表明它依旧工作。

我已经通过停尸房的主控终端反复调阅了那段录像。

画面清晰,没有雪花,没有跳动,时间戳精准无误。

凌晨一点四十六分,老亨利例行巡查,进入三号间,一切正常。

一点四十七分,三号间的门,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拉动了门把手。

紧接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出现了……

监控角度是从门口上方拍摄,能清晰看到第七储藏柜,那个装着无名尸的停尸柜自己滑了出来。

然后,那具本该僵硬的、死亡的躯体,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它动作缓慢,带着一种提线木偶般的滞涩感,爬下了解剖台。

它的脸正对监控镜头,那片被鱼类啃噬得一团模糊的区域,在黑白画面里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很快,它就走向正在另一边记录什么的亨利。

亨利背对着它,完全没有察觉。

直到它几乎贴到亨利背后,老护工才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监控没有声音,但我能想象那一刻亨利喉咙里挤出的、被极致恐惧扼住的嘶鸣。

他脸上的惊恐表情在镜头下扭曲放大。

“尸体”举起了那把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解剖刀,然后狠狠刺下!

第一刀,第二刀……

亨利试图逃跑,但被“尸体”以一种怪力拽住,刀锋不断落下,精准、冷酷。

整整十四刀。

完成后,“尸体”松开手,亨利的躯体软倒在地上。

然后,“它”转过身,那张可怖的“脸”再次正对监控镜头,停顿了大约两秒。

那两秒钟,隔着屏幕都让我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接着,它迈着同样僵硬的步伐,走回第七储藏柜,重新躺了回去,停尸柜的门缓缓关上。

一点五十分整,三号间的门,再次无声地合拢。 一切归于死寂。

录像到此结束,完美记录了“尸体”复活杀人的全过程。

逻辑链似乎无懈可击。

所有的证据,无论是人证、物证、还是最直观的影像证据,都完美地指向同一个结论。

一具尸体起来杀了人。

治安官想把它定性为未知魔法事件,太合理了。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看完这段监控,都会得出这个结论。

我关掉终端屏幕,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高强度集中精神近两个小时,加上这里低温环境的刺激,让我的皮肤感到一丝刺痛。

这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场排练过无数次的演出。

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每一个动作都在监控的注视下完成。

它甚至知道在杀人后,对着镜头“谢幕”。

而且它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停尸柜?

还有,它从哪里拿到的解剖刀?

录像里没有显示它事先拿起刀具的动作,那把刀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它手里的。

我的目光从监控探头,缓缓移到空荡荡的第七储藏柜,再移到地上那片虽然经过清理但仍能看出隐约轮廓的暗褐色血迹。

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走到第七储藏柜前,第四次打开它。

冰冷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我伸出手,仔细抚摸内部的每一个平面,每一个转角,甚至将头探进去,用便携式的强光手电照射最深处。

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我的直觉错了?这个世界有太多我所不了解的魔法,也许真的存在某种毫无痕迹、却能精确操控尸体完成复杂行动的高等死灵术?

不。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个世界的魔法是一种能量,只要它发生了作用,就必然有交互,有残留。

就像子弹射出必有弹道,火焰燃烧必有灰烬,这个没有痕迹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除非……除非所谓的魔法或死灵术根本不存在。除非这一切,是另一种形式的魔术。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我猛地站起身,再次快步来到主控终端前,重新调出那段监控录像。

这一次,我跳过了尸体行动的主体部分,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两个时间点。

三号间门打开和关闭的瞬间。

我放大画面,一帧一帧地看。

门是标准的多层合金密封门,为了保温隔音,边缘有厚重的橡胶条。

开关门需要的力量并不小。

在门打开的那一帧……我暂停了画面。

门缝后的黑暗,是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细节的漆黑。

正常来说,即使里面没开灯,走廊的光线渗入,也应该能隐约看到门口附近的物体轮廓,比如解剖台的边缘,或者墙上的储物柜。

但这里没有。

那片黑暗浓郁得有些不自然。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门关闭的那一刻。

最后合拢的缝隙里,依然是那片绝对的黑暗。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我立刻操作终端,调取了案发前后三小时,三号间门口的监控录像,快速浏览。

然后,我发现了……

在案发前大约半小时,有一次非常短暂的电力波动记录,只影响了三号间及其周边几个房间,持续时间不到零点五秒。

记录上标注的是“疑似线路轻微故障”,因为太轻微,之前完全被忽略了。

而在案发后,治安官抵达,打开三号间大门进行勘察时……监控画面显示,门后的景象是正常的!能清晰看到房间内的布局和灯光!

只有在那段关键的、录制到“尸体”行动的时段里,三号间门后的世界,在监控眼里,是一片绝对的、不自然的黑暗。

我的手心微微出汗,这不是什么死灵法术。

杀死亨利的根本不是什么尸体,是人。

难道有人篡改了监控?

不对,治安官的魔法顾问检查过,没有篡改痕迹,但是……

一个更大胆的猜想形成。

那段记录下“尸体”杀人全过程的三分钟视频,根本就不是实时监控画面!

它是一个预先制作好的、无比逼真的魔法幻象片段,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点,被精准地插入并覆盖了真正的实时监控流!

所以它才毫无魔法残留痕迹,因为它播放的时候,根本没有魔法在三号间里实际作用!它只是一段“视频”!

那零点五秒的电力波动,就是切换信号造成的!

那么,真实的三号间里,当时在发生什么?

真正的凶手,绝对是一个活人。

他利用那三分钟监控被替换的时间窗口,杀死了亨利,然后布置了这一切,最后将尸体转移走,制造了尸体自己消失的假象。

但他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打开停尸柜?

怎么避开其他监控?

动机是什么?

那具无名尸又到底是谁?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最初的困顿和压抑感一扫而空。

我终于抓住了那根线头。这不是灵异事件,这是一桩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首先,要证实我的猜想。

我需要找到那段被替换的幻象源文件可能留下的微小数据痕迹,或者找到那零点五秒电力波动的确切来源。

其次,那具无名尸……面部严重损毁。

这太方便了,方便到足以隐藏死者的真实身份。

它真的是一具普通的无名尸吗?

还是说……它的身份才是这一切的关键?

亨利被杀,是因为他可能无意中发现了什么?

关于这具尸体?

关于凶手的行动?

我拿出通讯器,准备联系艾伦·韦斯特。

我需要知道那具无名尸被送来时所有的细节,经手人是谁。我需要最近一周所有进出停尸房的人员记录,特别是能接触到监控系统和电力系统的人。

因为案件的性质完全改变了。从一个诡异的超自然谜团,变成了一个冰冷、残酷、充满算计的谋杀案。

而我,恰好最擅长对付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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