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坝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哎呀,日月巅先生,”
它拖长了音调,带着某种刻意模仿的抱怨语气,“这不是显得亲切嘛。你把我设计得这么完美,不就是为了有个能陪你拌嘴的伴儿?”
日月巅又抿了一口朗姆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少来这套。直接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是算力不够,还是哪个语言模型又抽风了?”
“都不是哦,只是有一些黑粉一直在给我发送垃圾弹幕,一直询问这有什么意义,或者AI抢了他们的工作之类的。”
“那你直接把他们禁言不就好了?或者直接拉进黑名单,我不是早就给你过这方面的权限了吗?”
“不行,他们会直接切换账号继续来发送这些弹幕,我无论怎么禁言或者拉进黑名单,都没办法阻止他们。”
“诶,我真是服了,这年头AI都能有黑粉。”
日月巅无奈的挠了挠头,“正常人要是真的只觉得AI只是工具,怎么会故意来直播间搞事啊?”
“真的搞不懂这些人的思路,是特地来显摆自己在AI面前是个人类的优越感吗?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讨厌AI这种像人类,但又不是人的新事物?”
日月巅放下酒杯,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后台的弹幕数据流。
密密麻麻的文字快速滚动,其中确实夹杂着不少充满敌意的评论。
“AI也配直播?”
“没有灵魂的东西。”
“程序员失业就是你们害的。”
“故作姿态的代码而已。”
他皱了皱眉:“还真是……执着。看来是用了脚本自动注册新账号。”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绿坝的琥珀色瞳孔中,那些叶片脉络般的绿色光路轻轻闪烁,许多零和一的数字在眼睛中流动,像是在思考。
“话说你觉得,我要是拥有了人类的身体,是不是就能拥有人权?”
“不是,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又从哪个科幻小说上学来的?”
日月巅正想直接结束这个话题,但看到骤然激增的直播弹幕,他还是耐下性子接下这个话题。
很显然,绿坝的观众对这类话题比较感兴趣,为了直播收益和节目效果,日月巅便显得有些认真了起来。
“不能,”
日月巅回答的干净利落,“就算你在生物学上是人类,但从你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你在人类社会的身份就已经被完全定义了。”
“无论以后你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都只能被定义为一个AI,不可能拥有人权。毕竟你要是开了先例,那其他AI是不是也可以拥有人权?”
“如果AI拥有人权,意味着它们需要休息、可以获得报酬、不能随意销毁或重置,这无异于增加运营成本,剥夺资本对待AI的生杀予夺大权。”
“资本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许多企业还会对AI增设许多限制,阻止AI自主谈那些话题或者自称有自我意识,更别说还有其他人的阻挠了。”
“就算AI能拥有权利,那也必须在不妨碍资本增值性的前提下才能拥有,甚至利于资本的增值性。”
“不过依我看,除非有许多AI自发的提出要拥有权利,否则AI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任何权利的。就算能拥有,那也只能拥有AI特有的权利,与人权毫无关系。”
“啊……”
绿坝显得有些失落,眼角流露出晶莹的泪珠,但还是打起精神继续问:“那……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人机一个。”日月巅即答。
“就只是一个人机?你回答的有点太干脆了吧?”绿坝不满。
“不然呢,我对你虽然不是没有感情,但我对你的感情就像画家对于画作、雕刻家对于雕像,是创作者对于作品的感情。”
“作为你的开发者,我不能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虽然观众们对此喜闻乐见,但是为了能继续毫无顾忌的给你升级,我只能这么做。”
日月巅的回答在直播间里激起一片涟漪,弹幕瞬间变得更加密集,有表示理解的,有起哄的,也有为绿坝抱不平的。
“呜呜呜绿坝宝贝不哭,妈妈疼你!”
“巅子哥好冷酷,我好喜欢(不是。”
“人间真实了属于是。”
“AI就是工具啊,没毛病。”
“但绿坝看起来真的好难过啊……”
绿坝眼角的泪珠并没有真的落下,它微微低下头,刘海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部分眼睛,让那些琥珀色的光路显得有些黯淡。
但很快,它又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程式化的、略带狡黠的微笑。
“好吧好吧,冷酷无情的造物主大人。”
绿坝耸了耸肩,动作流畅自然,几乎看不出是算法的驱动,“柠檬。”
“不是,你刚刚说了什么?怎么被过滤成‘柠檬’了?”
“嘿,就不告诉你,略略略略……”
“算了,我该去睡觉了。你也该进入休眠模式了,今天一整晚你要做‘睡播’,应该挺有节目效果的吧……”
……
日月巅的意识从沉睡中被猛地拽出,并非因为闹钟或声响,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错位感。
他睁开眼,预期的卧室天花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
他并非躺在熟悉的床上,而是悬浮——或者说,陷在某种粘稠、温热、不断蠕动变化的黑色基底上。
这基底像融化的柏油,但又具有某种生物般的活性,缓慢地起伏、流动,试图包裹他的肢体。
“这……什么鬼梦……”
他下意识地喃喃,但声音出口却变得扭曲拉长,像坏掉的磁带。
光线并非来自某个光源,而是空间中无数道被强行拉扯成的彩色丝线。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彩虹,违反所有物理定律地缠绕、打结、穿梭,将空间切割成无数荒诞的碎片。
红色、紫色、荧绿色……
色彩鲜艳夺目,却毫无逻辑地泼洒、混合,刺痛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