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如冰。循环过滤系统发出的低沉嗡鸣,本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潜藏的威胁正在低语。巨大的主屏幕上,雪花点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静电噪音图案上,仿佛一只空洞的巨眼,漠然地回望着房间里的人。
录像播放结束了。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铁砧研究员那张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脸,他眼中凝固的极致恐惧,以及他身后破碎车窗外,那片扭曲、嗡鸣、最终将SCP-173吞噬殆尽的异常空间。那非人的对话——“观测标记”、“现实软化”、“溢出”——如同毒蛇的嘶叫,仍在实验室冰冷干燥的空气里回荡,侵蚀着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理智。
围坐在弧形分析台边的五个人,久久没有言语。
埃莉诺·维莱特博士,现实理论部主任,缓缓向后靠在她那符合人体工学的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她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冷静,甚至可以说是苍白得缺乏血色,但那双通常锐利如手术刀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漆黑的屏幕,瞳孔深处仿佛有某种极其复杂的计算正在疯狂进行,试图将那些破碎的、悖逆常理的碎片拼凑成一个哪怕勉强能理解的图景。她面前的电子笔记板上,只记录了几个零散的、看似无关的词语:“雨(非自然?)”、“对话(信息性/非敌意?)”、“变形(本质显露?)”、“锚定(目标?)”。
她旁边,安保主管马库斯·克雷格双臂抱胸,古铜色的脸庞肌肉紧绷,下颌线咬得像一块石头。他是房间里唯一一个似乎还能将情绪外露的人,但那情绪是纯粹的、未经修饰的愤怒和……挫败。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个可以理解、可以对抗的敌人,哪怕是一百个173,他都知道该如何部署力量。但面对这种……这种对现实本身的开膛破肚?他的所有战术手册、应急预案都变成了一堆废纸。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咆哮般的低吼:“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173什么时候成了会说话、会发光的变形金刚了?还有它旁边那两个影子……妈的!”
across the table, 站点主管阿姆布罗斯,一位头发灰白、通常以沉稳著称的老者,用一块丝质手帕轻轻擦拭着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不再看向屏幕,而是盯着桌面复杂的木纹,仿佛想从中找出某种隐藏的秩序。“基金会数据库里……没有任何相似记录。”他的声音干涩,“MTF Epsilon-6……全军覆没。现场后续抵达的回收小队报告……没有任何异常能量残留,没有173的踪迹,甚至……没有那场雨的痕迹。地面是干的。天气记录显示那片区域当天只是多云。”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就像一场集体幻觉。”
“但不是幻觉。”说话的是技术部主任,林兰,一个年轻但眼神异常专注的女人。她的双手正在控制台上飞快地滑动,调取着录像的元数据。“录像信号在播放到第17分48秒,即‘影子’出现并进行对话时,开始出现无法解析的数据包嵌入。不是干扰,是嵌入。就像……就像有额外的信息流被强行写入了一样。而且,”她调出一个频谱分析图,上面布满了尖锐的、不和谐的峰值,“这些对话的音频频率……不属于人类听觉的理想范围,甚至超出了常规设备的完美捕捉区间。我们是‘听’到了,但更像是这些信息直接‘翻译’并‘投射’进了我们的感知系统。”
最后一位是心理学与认知危害部门的代表,代号“守秘人”。他全程几乎没有任何动作,隐藏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直到此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他们称铁砧为‘残余观测者’。‘低价值噪声’。‘雨将抹除’。注意他们的用词:非情绪化,高度功能化,充满目的性。它们不视我们为威胁,甚至不视我们为对话对象。我们只是环境的一部分,是需要被清理的……背景杂音。这种认知层面的漠视,比任何直接的敌意更令人不安。”
沉默再次降临。克雷格主管一拳砸在桌子上,闷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惊人。“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对着空气制定作战计划?谁知道那鬼东西‘锚定’了什么‘主结构’?谁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它可能无处不在,也可能无处都在。”维莱特博士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冰片划过玻璃。“如果铁砧的感知和录像记录没有严重偏差——虽然我们必须考虑认知危害的可能性——那么,我们面对的似乎是一种能够局部改写物理法则、并进行超距信息交流的存在。173可能只是一个载体,一个……接口。而这场‘雨’,是关键。”
她调出华盛顿州及周边地区过去72小时的所有气象和卫星数据。“林博士,交叉比对所有异常能量读数、Hume指数波动、甚至民间超自然传说报告,时间范围覆盖录像记录的事发时段,地理范围扩大至半径500公里。”
“已经在做,”林兰头也不抬,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但常规传感器网络没有捕捉到匹配的大规模异常。除了……”
“除了什么?”阿姆布罗斯立刻追问。
“除了Site-19内部监控网络的一个微小故障记录。”林兰调出另一份报告,“几乎在同一时间点,Site-19的B-07通道,即SCP-173的原收容单元附近,记录了一次持续约1.7秒的全频段监控信号丢失,同时伴有极其微弱的、无法识别的能量频谱闪现,其模式……与录像中173消失前的空间扰动有低程度的相似性。当时被归类为次要设备故障。”
实验室里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低了几度。
Site-19。基金会最大、守卫最森严的站点之一。173的原收容地。
“巧合?”克雷格声音沙哑。
“基金会不相信巧合,”维莱特博士轻声说,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漆黑的屏幕,仿佛能穿透它,看到某个正在蔓延的巨大阴影,“尤其不相信发生在同一时间、关联同一异常、且模式相似的‘巧合’。”
她站起身,走到主屏幕前,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仍残留着恐怖影像的表面。
“它们提到了‘观测标记’和‘参数校准’。”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一场能‘软化现实’的雨。一次针对173载体的‘激活’。一次指向明确的空间转移。这不像随机事件。这像一次……测试。一次对我们现实结构强度的探针测试。而Site-19……”
她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眼中那种冰冷的计算光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少在她身上出现的、近乎凝重的锐利。
“通知O5议会,申请Ω级优先权限。启动‘缄默协议’预备阶段。所有站点,尤其是Site-19,立即提升至最高警戒级别。全面复查过去24小时内所有SCP项目的异常报告,无论多么微小,寻找任何与‘雨’、‘几何图案’、‘非人对话’、‘空间扭曲’相关的描述或间接证据。”
她的声音不容置疑。
“173的失效不是结束。它只是开始。那个东西,或者那些东西,它们已经‘跃’了进来。而它们下一步的目标……”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铁砧那凝固的恐惧面容。
“……很可能就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