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的时候,雨渐渐停了。

这场笼罩因格雷城数个月之久的阴云,终于在今天宣告结束。

久违的阳光撒进这间破旧又狭小的出租屋内,落在凌乱的床上,在那个疑似人形生物的轮廓身上投下栅格状的阴影。

“呜嗯~”

过了一会儿,疑似人形生物的家伙缓缓翻了起来,发出一声舒爽又令人疑惑的呜咽声。

黑色长发散乱的披在肩头,毛毛躁躁的像一个鸟窝。

刘海下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氤氲着水汽,有点发懵的扫视着房间里的陈设。

木质餐桌上几颗口径夸张的子弹从子弹盒中滚了出来,那柄昨晚被伊芙琳亲手打碎了枪管的闭嘴躺在子弹盒旁边,破碎的银色枪管反射出晶莹的光泽。

屋顶上的风扇正苟延残喘的转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根细线从屋顶吊下来,末端垂着一根栖木,噗叽正站在这根栖木上,不时用鸟喙整理翅膀上的羽毛。

“噗叽……”

伊芙琳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吃力的从床上翻下来一边问道:“几点了?”

“十点四十二分。”

“啊,好想继续睡……”

伊芙琳光着脚丫子踩到了木地板上,踩的地板吱呀作响。

凌乱的衬衫下摆在重力作用下垂落,正好遮住那双赤条条的修长大腿根部。

伊芙琳摇摇晃晃的走向洗手间,仿佛光是起床这个动作就榨干了她最后一丝活力。

她向来是个起床困难户,每天睡到自然醒是她最大的梦想。

可是不管是前世作为社畜,还是现在明明穿越到了异世界却有了升职逃婚这个压力,每天睡到自然醒对她来说似乎依旧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早晨十点左右的阳光并不是那么炽烈,窗外的街道光是看上去就明媚无比。

半开的窗外传来嘈杂的声响,人们似乎早已厌倦了延绵数个月的雨季,庆祝这来之不易的阳光。

“昨夜一男子在酒吧大庭广众下惨死,真凶成谜!尼安霍格工业宣布建立新工厂!约翰区地下赛车再添人命!”

报童的吆喝声钻进伊芙琳的耳朵,这几天,因格雷城似乎发生了不少事情。

伊芙琳叼着牙刷,吐掉了牙膏沫,又捧起清水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清水流过脸颊,这才让她清醒了过来。

简单洗漱之后,她才踩着光脚丫走出了浴室。

门口散落着几张白纸,似乎是不久前有人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把这些纸张顺着门缝塞了进来。

伊芙琳弯腰捡起这些纸张,一边翻看着,一边从那个原本是绿色,可是在氧化作用下漆面已经发白的小冰箱里拿出半瓶威士忌。

“哗啦!”

琥珀色的酒液流进阔口杯中,伊芙琳有点头疼的挠了挠脑袋。

这瓶威士忌,说是只剩半瓶,实际上那是夸张的说法,晶莹剔透的酒瓶里只剩下了堪堪覆盖瓶底的酒液,伊芙琳晃了半天才倒出最后一滴。

“电费账单、水费账单、楼下披萨店的账单……还有房租……怎么又要交房租了啊……”

伊芙琳跳起来一屁股坐在餐桌上,震的几颗子弹顺着餐桌边缘叮当滚落:“没钱好难过啊……”

“还不是你上周炸了半条街……”

噗叽说着,忽然猛地一低头,一枚弹壳便顺着它头顶“嗖”的飞了过去,牢牢嵌进了墙面中,甚至飞过它头顶的时候还蹭掉了它几根羽毛。

“闭嘴!”

伊芙琳还保持着用大拇指弹出弹壳的姿势,目光却依旧留在令人烦躁的账单上,看到那账单上的数字,她更烦了。

就现在而言,她的经济状况是有点拮据的。

虽说教会并不吝啬于给罪业修女足够的经济支持,换句话说,其实教会负责处理恶魔事件的人员,他们的薪水是非常高的。

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走投无路的人,会选择加入教会十二厅,成为一个整天跟恶魔打生打死的神职人员了。

虽然实际上,出于信仰或者家族传承而选择加入教会十二厅的人在比例上更多,但是像伊芙琳这样,为了寻求教会庇护,或者单纯为了钱而加入的人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在因格雷城里,光凭借尼安霍格这个姓氏,伊芙琳就能从很多地方攫取到钱财。

可因为伊芙琳的特殊性,她每次驱魔之后的费用,不管是买子弹的钱,还是造成巨大破坏之后用于赔偿的钱,几乎都能够让她每个月的薪水付之一空。

毕竟她为了快速积攒业绩升入唱诗班,驱起魔来可一点都不在乎后果,追求的就是效率为上。

其他罪业修女或者别的厅的神职人员,在驱魔的时候造成的破坏可没她这么大。

光是她一个人,现在都快成为市政厅的稳定收入点了。

而且,作为一个励志要进入唱诗班,借此脱离尼安霍格家族的人,伊芙琳也不屑于用尼安霍格的姓氏为自己攫取钱财。

起码这点骨气她还是有的,更何况,如果动用了尼安霍格的姓氏,那就代表着,尼安霍格伯爵,她那个没人性的老父亲会认为她接受了自己的安排。

那会更麻烦的。

相比之下,伊芙琳觉得穷点其实没什么所谓的。

“嗯……还有封信……”

伊芙琳翻到了最底下,一封粉色的信封映入眼帘,光是看到这个充满少女心的信封,伊芙琳就知道这信是谁寄来的。

除了玛蒂尔还能是谁?

伊芙琳拆开信封,大致扫了一眼,无非就是玛蒂尔约自己下午去品尝那家传说中的甜品店之类的话。

她可没有那种抒发女子力的闲工夫,无视无视!

“啊……还要修枪,不知道钱还够不够……”

随手将这叠纸张放下,伊芙琳苦恼的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好头疼啊……”

噗叽躲在栖木上,眼观鼻鼻观心。

以它跟伊芙琳相处这么久的经验来看,这个时候张嘴招惹伊芙琳,肯定会落得个鸟毛乱飞的下场。

“还是先去莱昂娜多那里看看枪能不能修吧……”

伊芙琳将空荡荡的阔口杯“啪”的放在了餐桌上,起身便准备换上那套崭新的修女服。

十分钟后,噗叽便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飞出,而换好了修女服,戴上一副土气圆框眼镜,将自己打理成温婉模样的伊芙琳也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和汽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不久之后,伊芙琳的高跟鞋便踏上了这个位于底城区街道的石子路上。

伊芙琳那两把夸张的左轮手枪“闭嘴”,是由因格雷城知名地下枪匠莱昂娜多打造的,放眼整个因格雷城,恐怕也只有她能够修理这把枪。

莱昂娜多的枪械工坊便位于底城区中。

伊芙琳踩着优雅而温婉的步伐走过杂乱而狭窄的街道,引得无数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汇聚到了她身上。

那些目光之中,有好奇,有试探,但更多的,则是畏惧。

底城区这地方,可以被视为整个因格雷城的垃圾桶,这里不仅仅是居住着没有合法身份的人,更是汇聚着数不清的烂人,从罪犯到杀手,再到以某种见不得人的生意谋生的家伙们。

头顶上杂乱无章的建筑几乎能够延伸到天际,即便是雨季结束的现在,阳光也难以照耀进这个藏满了污垢的地方。

他们在十几平方公里的地界上,一层又一层的垒起了堪比堡垒的建筑群。

这里被几个黑帮控制着,就连警察都没法将手伸进这里。

人们还为这个地方起了个相当讽刺的名字,叫做百眼宫殿。

宫殿是讽刺这堪比堡垒般的杂乱建筑群,至于百眼……

伊芙琳瞟了一眼旁边,几个靠在墙边,将目光投向她的男人便如同被针刺到一般,瞬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百眼,指的就是,每一个人踏入这里时,就会被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上下打量。

“喂!”

靠在小巷阴影中的一个男人捅了捅自己的同伴:“有个修女诶!她身上肯定有油水,还有那身材……啧啧……”

“你疯了吗?!”

男人的同伴立马一巴掌扇在他后颈上:“那可是那个疯女人!”

不等男人回答什么,同伴便在伊芙琳将视线挪过来之前,按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脸扭开。

“别招惹她!会死的!”

直到伊芙琳的视线移开,就连背影都消失在拐角之后,同伴才如蒙大赦般的松开了手。

“不就是个修女而已吗?”

男人揉着后颈,语气中满是疑惑。

“不想死就别打她的主意!”

同伴又是一巴掌扇在了男人后脑:“你个新来的还不明白这里的规矩,那女人可比剃刀党可怕多了!”

“真的假的?”

男人一脸不可置信,那个看上去温婉到不会拒绝任何无理要求的修女,居然比剃刀党可怕?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剃刀党啊!

“我骗你做什么?”

同伴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了出现在拐角的另一个目标:“不如看看这个,他似乎是个肥羊啊……”

男人便也将目光投向了同伴口中的“肥羊”。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白发少年,坐着一张轮椅,正在吃力的拧动轮椅扶手,驾驶着轮椅滑过石子路。

光是从轮椅扎实的用料,和看起来就很贵的繁复雕纹上就能看出来,这少年身价不菲。

“似乎是哪个大户家的病弱少爷?没带仆人就自己来这里,可真是不谙世事。”

同伴舔了舔嘴唇,说道:“这样的肥羊,随便吓唬两句就能让他吐出一大笔钱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个摇着轮椅的病弱少年正好扭过头来,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阴影中散发着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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