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课的教授正在讲解《陆上类黑怪能力解析》，声音平稳得如同催眠曲。
但教室里的大部分学生都强打着精神，只是眼神难免有些涣散。
连续一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和理论学习，让每个人都感到有些疲惫。
灵儿坐在靠窗的位置，红色的瞳孔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摇曳的树梢上。
教授的声音对她而言和远处工地的噪音没什么区别，那些知识如同天书，从左耳进右耳出。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一块绯红偷偷塞给她的草莓糖，糖纸在她指尖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绯红坐在她旁边，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眉头微蹙，显然也在努力跟上教授的节奏，但时不时需要瞥一眼翠绿的笔记进行对照。
就在课堂气氛趋于最沉闷的时刻，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明清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常。
她对着讲台上的教授微微点头示意，教授停下了讲解，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这位突然到来的前A级魔法少女身上。
“打扰一下，王教授。有些事情，想和同学们谈谈。”
明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教室。
她走到讲台前，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带着些许困惑和好奇的脸庞。
“最近的局势，大家都有所感受。”
明清开门见山，没有寒暄。
“任务暂停，戒严升级，训练加重。我知道很多人都感到疲惫、困惑，甚至不安。”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外界的环境在变化，威胁在升级。但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越需要回过头，审视我们的内心。”
明清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今天，我只想问大家一个最简单，也最基础的问题。”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学生们的心上。
“你们，是为了什么而选择当魔法少女？”
问题抛出，教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随即，窃窃私语声响起。
很快，第一个学生站了起来，是一个脸上带着雀斑的女生，眼神坚定。
“报告老师！我成为魔法少女，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我所在的街区曾经被黑怪袭击过，我不想再看到那种惨剧发生！”
明清点点头。
“为了保护家人，很好。”
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发言。
“我想帮助更多的人！”
“我觉得成为魔法少女很酷，很强大！”
“我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但就是想这么做，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为了证明自己！”
理由五花八门，有的崇高，有的朴实，有的甚至有些幼稚，但都透着年轻特有的真诚和热烈。
明清的目光转向了绯红小队。
绯红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她的红发在阳光下像一团安静的火焰。
“报告老师。我最初成为魔法少女，是因为羡慕那些前辈们的力量和帅气。但现在……我是为了能保护我的队友，保护那些相信我、需要我的人。而且我是队长，这是我的责任。”
她的回答沉稳了许多，不再是最初那个只凭一腔热血的小女孩。
翠绿随之起身，推了推眼镜，语气冷静得像在做报告分析。
“理性判断，这是目前我能最大效率发挥自身能力并对社会产生正向贡献的途径。保护他人是附带的结果，而非初始动机。”
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坦诚甚至有些冷酷，但这就是翠绿的方式。
橙黄站起来时稍微有些紧张，手指攥着衣角。
“我其实有点胆小……但是，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受伤，而我却无能为力了。我想用我的力量，去守护大家的笑容。”
海蓝的声音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我的家人……曾经被黑怪伤害过。我成为魔法少女，是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经历同样的痛苦，我不想一直都被保护了。”
在海蓝说完之后，轮到了灵儿。
所有的目光，包括明清的，都落在了那个靠窗坐着的、绿色长发的少女身上。
她似乎才意识到轮到自己，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茫然。
她慢慢站起来，看着明清，又看了看身边注视着她的绯红和其他队友。
为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成为魔法少女……她并不是成为的，她是变成的。
是被讨伐后，莫名其妙附身在这具即将死亡的躯体上，继承了这个身份和职责。
为了保护世界？还是说为了世界和平？
她对此毫无概念，世界变成什么样，和她关系不大。
为了变强？变强是黑怪的本能，但并非她此刻留在这里的理由。
为了复仇？她对此毫无兴趣。
那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思维很简单，直接指向最本质的需求。
为了能安心地泡热水澡？
为了能每天吃到好吃的甜品和绯红做的饭？
为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时刻警惕、独自狩猎、担心被其他的什么吃掉？
还是……为了这个能让她感到舒适和放松的“家”？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但最终，所有这些模糊的念头，都汇聚成了一个清晰的身影。
那个会给她做饭、帮她吹头发、在她晕倒后抱着她回家、纵容她所有小任性、让她感到安心和温暖的红发少女。
如果没有绯红，这些便利和享受似乎就都会失去。
她张了张嘴，词汇依旧贫乏，无法表达复杂的思绪，只能遵循本能，吐出最直接、最核心的答案。
“……为了绯红。”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教室里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这个答案太过私人，太过具体，也太过……不符合常人对魔法少女这份职业的想象。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低笑。
灵儿完全没有去理会这些声音，只是看向了绯红。
此时绯红的脸已经完全红了，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她猛地拉了一下灵儿的衣角，压低声音。
“灵儿，你在说些什么啊……”
而灵儿在听到绯红的话后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缓缓补充道。
“还有大家和那些好吃的。”
“它们……黑怪，会破坏这些，不好。”
灵儿的话语依旧简单直白，但也很大程度的缓解了众人对她第一句话的注意力。
毕竟她在这里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这样，十分的简单和单纯。
绯红每天都在照顾她，说出这样的答案也不为奇。
只是翠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了什么。
而海蓝和橙黄则是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又是惊讶又是有点好笑的表情。
只有讲台上的明清，目光深沉地看着灵儿。
但很快就移开目光，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难明。
她没有评价这个答案的好坏，只是缓缓开口，声音传遍教室。
“无论你们的理由是什么，为了守护他人，为了践行正义，为了自我实现。”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所有人。
“记住它。牢牢记住今天你们说出的这句话。当你们在未来感到迷茫、疲惫、甚至想要放弃的时候，回过头，想想你们最初的答案。”
“这份初衷，或许不能给你们带来直接的力量，但它会成为你们在黑暗中前行时，心底最不容易熄灭的那盏灯。”
“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就不打扰大家上课了。”
明清说完，对着王教授再次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了教室。
课堂继续，但很多人已经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绯红的脸颊还在发烫，她都不敢转头去看灵儿，心里乱糟糟的。
是为了她？只是因为……她？
这种被如此直接而纯粹地需要着、视为“理由”的感觉，让她心跳失序，有种甜涩交加的慌乱。
哪怕灵儿后续补充了那些，但她还是冷静不下来。
而灵儿则完全没感受到周围的暗流涌动。
她回答完了问题，便重新坐下，继续看着窗外的树梢，仿佛刚才只是回答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对她而言，答案就是如此简单明了。
下课铃响后，绯红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东西，拉着灵儿快步走出教室。
“灵儿，你刚才……刚才怎么能那么说啊。”
走到人少的地方，绯红才红着脸小声说道。
灵儿歪头看着她，似乎不理解绯红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在那个场合那么说啊。”
绯红有些无力。
“魔法少女怎么说都是为了保护大家，是为了……”
“他们，不重要。”
灵儿打断了她，红色的瞳孔专注地看着绯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惊人的固执。
“绯红，很重要。”
绯红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灵儿那双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有些无措的脸。
她忽然明白了，灵儿的世界很小，小到可能只能装下寥寥几样东西：好吃的，热水澡，还有她。
那些宏大的、抽象的关于正义和守护的概念，似乎对灵儿来说太过遥远和模糊。
她所有的行动准则，都围绕着这仅有的几样重要之物。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攫住了绯红。
有感动，有羞涩，有沉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伸出手，用力揉了揉灵儿的头发，最终把所有情绪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和一句叮嘱。
“以后……这种话只用对我说就好了，知道吗？”
“嗯。”
灵儿乖巧地点头。
她并不完全理解自己那句话带来的波澜，她只是遵循本心，然后发现绯红对她似乎更好了，训练后揉她头发的时间更长了些，晚上也会更主动地把被子分她一半。
但这样很好。
至于魔法少女到底是什么，为了什么？ 那种复杂的事情，交给绯红去思考就好了。
她只需要知道自己该知道的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