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计划课程是四个小时，但是小男孩许向阳居然引起了学习兴趣，追问了他很多问题，他也寓教于乐，免费多教了他半个钟头，才准备离开。

此时一天中最热的那一阵已经过去了，沈清荷还没有回家，他走的时候是李呓芷送他出来的。

“你别送了，回去吧。”

看着只穿一件单薄睡裙的少女还想继续跟着他往外走，林知亦委婉地劝道。

“认识路吗？从那边绕出去，到那下边就有公交车了。”

她站在豪宅门口，伸出纤葱的玉指，给他指着别墅区复杂的地形，生怕第一次来的他迷路在这里走不出去，但其实林知亦的方向感很好，出去的路线他记得十分清楚。

“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她伸出一根手指，表情古灵精怪。

李呓芷还多强调了一遍，一定不能让沈清荷知道她找他补课这件事儿。

林知亦认真地表明他会照做的，心中暗自腹诽——第一次见孩子背着家长偷偷补课的，总感觉这样的事发生概率比陌生人突然给他200块钱还要低。

结果刚和这个有些奇怪的女孩儿道别，一出门马上就遇到了另一个小概率事件。

他刚走出别墅区，顺着一个超大斜坡往下走的时候，对面走过来一个年轻女孩，穿着蓝色外套白色短裙，小腿白皙纤长，同为白色的运动鞋一尘不染。

林知亦正迎着光走，略微眯眼。他往下，她往上。

少女打着一把白色的遮阳伞，在林知亦的视野里遮住了上半身。

两人靠近，林知亦刚想绕过她，结果这名少女语调平静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林知亦。”

他看向对方，女孩儿抬起伞，伞檐下出现了五官精致的脸庞，和淡漠的美丽眼眸。

微风拂过他颈间的皮肤，凉意让他心中一颤。

有一个瞬间，林知亦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

“班长？竟然在这儿碰到你了，好巧。”他回过神，用诧异的语调掩饰自己的怦然心动。

“是呀，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这儿兼职补课。你呢？”

“我住在这附近。”她伸出手指点了点空气，像在表示她住那个方向。

独栋墅府，依山枕林。

她住在这里林知亦并不奇怪，让他有些奇怪的是，程希然居然自己步行，没有车接车送。

“这样啊。”他说，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突然好奇地问，“你教的是几年级的学生？”

“小学生。我一开始以为是初中生来着。当时忘了问清楚了。”

站在这里说话，阳光有点儿晒，林知亦眯起眼睛。

程希然向前一步，将遮阳伞举到两个人的头上。刺眼的光线被遮挡，淡淡的白玫瑰花香，钻进他的鼻尖。

林知亦有点想逃。

最近十七岁小孩哥赢得比较多，到强势期了。

“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她沉默了一会，问道。

“是。”

听到他的回答，林知亦觉得程希然安静了至少有足足十秒。他察觉有异，“班长，你认识他们吗？”

程希然点点头，“他姐姐是我的朋友。”

是吗，你朋友找我补课来着。不过他没有把这句说出口。

虽然李呓芷只强调了不能告诉沈清荷这件事，没说不能告诉程希然，但他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哦，那挺巧的……我先走啦，学校见。”

他逃到伞外，忙不迭地迈开腿，刚走了一步，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林知亦。”

他停住脚步，缓缓转身，少女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

“要不要上去坐坐？现在家里没有别人。”

他眼神一顿，“…不啦班长，我一会还有事。”

程希然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点了点头，“学校见。”

她转身，离开，窈窕的背影渐渐走远。

林知亦也回过头，下坡。

为什么要拒绝呢？路上他一直在想。

她已经主动邀请自己了，去她家里可以一起聊天，更加了解彼此，渐渐变得更加亲密。或许还能看看她的房间，如果足够幸运，也许还会发生一点暧昧的事。

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不喜欢程希然了。也许不该再去接触，以免对方产生什么误会。

“你真的不喜欢她了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加入她的社团？”十七岁的小孩不高兴地问。

“那不是为了应付老马么。”大人替他回答。

是啊，他已经不喜欢程希然了，加入社团只是为了应付老师。

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住脚步。

一阵风过，将他的头发吹乱，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却感觉到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

脑海中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却又转瞬即逝。

他皱了皱眉，本能地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抓不住那一丝游离的碎片。

抱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的念头，他一路上都神游天外。

*

开锁的声音。

林映原打开门，喊了一句“我回来了！”，然后就把鞋一蹬，冲向浴室嚷嚷着“洗澡洗澡！”。小妮子也出了一身汗。

林知亦坐在沙发上发呆。

林映原洗完澡出来了，他仍然坐在那里。少女擦着头发，奇怪地看着沙发上像木头人一样的哥哥。

“你没事吧？”

“映原。”他茫然地看她一眼。

“咋了？”

“你有没有遇到过那种…明明是大家都喜欢的人，可你却不喜欢她？”

林映原敏锐地察觉到哥哥的情绪有点不对，仔细观察了他的脸色，然后开口：“没有啊，你不喜欢谁了？肿么回事，说来听听？”

“…”

林知亦却沉默着。

见他不开口，小妮子自己说了下去：“但也挺正常的吧。喜欢不喜欢是一件主观的事，有时候和别人也说不清，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为什么。自己知道不就行了么，管别人干嘛？”

是啊，只要自己知道就行…

可是我不知道啊？

对啊，为什么不能喜欢程希然？有什么不能喜欢的？为什么自己潜意识一直觉得自己不能喜欢她呢？

多么难得的重生机会，回来后发现自己这一世仍然喜欢前世的白月光，去追求她，弥补一个遗憾，听着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啊。就算没在一起，至少尝试过也能和自己和解了，不是吗？

为什么自己一直在潜意识抗拒这件事呢。

他皱起眉头，额头上沁出细细汗珠。

他就是觉得，自己不像自己。

突然间，他感觉脑子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断了。

有些事你从来不会去思考，但一旦开始思考，你便开始质疑他的合理性，越想越觉得荒谬。

他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未来的自己对童年情感的嘲笑，但渐渐发现并非如此。他渐渐发现，他否认自己对程希然的情感，已经到近乎偏执的程度。

就像是……脑海里被硬生生植入进来的念头一样。

“你不可以喜欢程希然。”

少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如梦如幻，模糊又清晰。那是谁的声音？

他惊醒，站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他撑着洗手台，看着眼前的镜子，镜子中映着少年棱角分明的脸，水珠顺着脸庞流下。

好奇怪。

这次重生之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恍惚间，他透过镜子，看到的似乎不再是自己，而是一具提线木偶，在按照被预设好的轨迹，走向命中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