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瞬间沿着脊椎窜遍全身。
“洛……洛伊小姐……”他喉头发紧，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得干涩结巴，“您……什么时候……”
洛伊却没有看他们，她微微歪着头，在原地缓步踱着圈。
她低声自语，声音很轻，却字句清晰地钻进三人耳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果然在霍尔镇的时候就出问题了吧？爱神那家伙的方法还真是漏洞百出……”
帕米拉内心越来越不安，背在身后的双手指尖上数个传送法阵已然勾勒成型，蓄势待发。
然而……
“不乖。”
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帕米拉耳廓响起。
同时，一只冰冷彻骨的手，如同凭空出现般，精准攥住了她正在施法的手腕！
那力道并不大，却带着无法抗拒的禁锢之力，瞬间将她指尖所有魔力彻底掐灭。
洛伊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三人身后。
她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极限，没有残影，没有风声，仿佛她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只是他们迟迟未曾发觉。
加百利瞳孔骤缩到了极点。
他甚至……完全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移动的！
他想要跳开，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不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抬腿。
“我不喜欢叛逆的孩子……” 洛伊声音仍然温柔，此刻却显得无比瘆人， “明明已经为你们铺好了最完美的道路，只需要顺着走下去就可以……为什么，要生出怀疑呢？”
她语气里甚至带着真实的困惑。
“是太久没有从你们这里吸收能量，导致联系变得生疏了吗？”
她继续自语着，说出三人无法完全理解的话。
洛伊两步绕回到他们正面，那双灰眸再次锁定他们，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灵魂。
“洛伊姐……为什么？”帕米拉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
她清晰地感觉到，某些东西正在崩塌，她心中那个完美、温柔、指引方向的姐姐形象，正在寸寸碎裂……
“哦～孩子，别哭，”洛伊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眼泪弄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她转而看向加百利。
加百利下意识地将脸偏开，避开直视，不敢去迎接那目光。
这个充满抗拒意味的动作，瞬间点燃了洛伊眼底深处压抑的无名火。
“你们……”她声音陡然沉下，周遭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真的……非常令我失望。”
“软弱！都太软弱了！”
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震得加百利心神激荡，被迫转回视线。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加百利！”洛伊目光仿佛化作鞭子，抽打在他脸上，“你是何等软弱无能！虽然我向来认为人类尽是蛆虫，但你……好歹是我亲自选中的人。”
她声音越来越冷，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可你看看自己，初遇时像条死鱼，苟延残喘，获得新生后，脑子里装的也尽是恐惧！怕山贼，怕巨龙……你甚至从未真正升起过，向那些碾碎你过往人生的渣滓复仇的念头！你脊梁上没长骨头吗？！”
“若非你那天赋……”洛伊最终冰冷地宣判，“我绝不会选择像你这样……灵魂深处都在散发着怯懦气息的废物。”
她的眼神依次从布莉安娜、加百利与帕米拉身上扫过，如同给物品贴上标签：
“一个胆小如鼠，一个软弱无能，还有一个离了虚假依靠就内心崩溃的婴孩。”
洛伊，或者说伊洛斯，她天生残忍、傲慢又坚韧。
物理层面的伤害不可能令她屈服，心灵层面的折磨无法使她畏惧，对于死亡她更是嗤之以鼻，是死是活，怎么活，都是由其【支配】神格所赋予的核心本质决定的。
没有任何一个凡人，甚至没有任何一位神明，敢过问她的事！敢支配她的意志！
所以当她面对加百利三人这微不足道的怀疑时，她能感觉到的只有失望。
她甚至还曾期待过，当对方察觉真相时，会跳出来与她强硬地对峙，那至少还能让她看得起，觉得这帮棋子尚有几分血性。
结果？就这？
人类真是懦弱的蛆虫，轻而易举就会被情感和恐惧所支配，真是……无可救药的劣等种族。
“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洛伊猛地张开双眼，那双眸已彻底化为猩红，厉声宣告，“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用最极致的暴力去夺过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要不择手段地去实现！”
“如果有人不是我所希望的样子……”她声音低沉下去，“那就要想方设法，彻头彻尾地，将对方改造、重塑成完全符合我心意的模样！”
咔！
有什么东西在加百利三人内心深处裂开了，悄无声息的……
改造……
重塑……
我所希望的人……
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洛伊，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有某种几乎要跳出来的执念。
他们所希望的洛伊，究竟是怎样的呢？
那股熟悉的黑暗开始爬上心尖，而这次，他们要接受这份馈赠。
“洛伊，你准备怎么做？杀了我们吗？”
布莉安娜开口了，帽檐被她压得很低，声音有些沙哑，却没有丝毫恐惧。
面对这反常的平静，洛伊完全没放在眼里。
「又是他们那些天赋在垂死挣扎吧？呵……无所谓。」
“杀？怎么可能，”她勾起嘴角，用轻松口吻说道，“你们对我而言可是很有用的工具，把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从你们记忆里删掉，岂不是更方便？”
“这样啊……”
这次接话的是帕米拉。
她的情绪不再激动，面容平静得像一尊精致的琉璃人偶，面上勾起极其僵硬的微笑：
“洛伊姐，请动手吧。”
她仿佛已经完全接受，甚至……期待着什么。
“呵呵呵呵……”
低低的笑声从加百利口中溢出，与方才判若两人。
他甚至不知何时已挣脱了那无形束缚。
向前几步，来到洛伊面前，然后……单膝跪地。
他抬起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仰望洛伊面庞。
一股恶寒瞬间爬上洛伊脊背，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左手却被加百利猛地拉住！
几乎是本能反应，洛伊反手一掌，瞬间将加百利拉住她的那只手臂打得关节脱臼，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加百利却浑不在意，甚至拎起那条柔软并垂下，明显已断掉的右臂，笑着看了看。
浓郁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迅速缠绕而上，蠕动间便将伤势修复如初。
“洛伊小姐，请动手吧。”他重复道，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以为主动接受，就能利用我那逆反心理，摆脱被清洗记忆的命运吗？”洛伊嗤笑一声，不屑地抬起脚，用靴尖踩在他的肩上，施加着侮辱性的压力。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加百利竟然微微侧过头，用脸颊在她小腿靴筒上，依赖般地轻轻蹭了蹭。
洛伊猛地瞪大双眼，猩红的瞳孔中首次出现错愕与难以置信！
那只脚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瞬间收回，随即更狠厉地踹在他的侧脸上！
这该死的，卑劣的蛆虫！竟敢……竟敢用如此亵渎的方式触碰她！
“洛伊小姐，”加百利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手掰正了自己被踹歪的下巴，声音里带着蛊惑，“这是您……最后一次能如此轻易杀死我们的机会哦～”
“杀死你们？那太便宜了，在最后时刻，我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伊的声音冰寒刺骨，她此刻完全搞不懂这三个人诡异的同步转变是怎么回事，但客观上，他们依然渺小得可怜，她仍然居于绝对支配地位，而这对于她来说就够了。
“那……”加百利抬起头，脸上泛起迷恋的笑意，“您就尽可能祈祷吧……祈祷我们……永远不会回想起今天的一切……”
这是洛伊动手抹除他们记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喂，加百利，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洛伊那温柔绵软的嗓音，在加百利耳边响起。
“嗯……”
阳光洒在他脸颊上，暖洋洋的。
睁开双眼，看见洛伊正微笑着俯身看着他。
帕米拉脑袋枕在他肚子上，睡得正熟，而布莉安娜则与他头对着头，呼吸均匀。
“抱歉昨天拉你们上雪山，恐怕都很累吧？但已经到出发去帝都的时间了，领主安排的飞空艇已经在等我们了哦。”
洛伊转身自然地收拾着散落的衣物，所以她没能看见，加百利注视着她背影的脸上，缓缓绽开的那个微笑，与昨夜那抹令人心悸的笑容，一模一样。
帕米拉与布莉安娜也同时醒了过来。
“早安，洛伊。”布莉安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早上好，洛伊姐～”帕米拉揉着眼睛，笑容甜美。
他们的记忆从未比此刻更加清晰。
对不起，洛伊小姐……你失算了。
而这次，你不会再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