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轻颤，她试图睁开眼，迎来的却依旧是永恒的虚无。但这一次，虚无之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耳边，有微弱的、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鼻尖，嗅到了潮湿的泥土、干涸的血腥，以及……一缕若有似无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香。

身体的剧痛仍在，但那股足以撕裂经脉的狂暴力量，却被安抚成了一条平稳的溪流。

有人。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谁？”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透着一股淬炼过的警惕。

黑暗中，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回应她的，是一个平静的男声。

“一个路过的人。”

少女的心弦却绷得更紧，她能感觉到，对方就坐在不远处，但是存在感淡薄。

“是你……救了我？”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那句话轻飘飘的，却精准地砸在了她内心最深最痛的地方。

“想报仇吗？”

一瞬间，少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仇恨。

这两个字，是支撑她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唯一执念。

宗门被灭的冲天火光，师长们倒下的不甘身影，还有……那双亲手剜去她眼瞳的、带着狞笑的脸。

一幕幕，如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想！”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

伤口撕裂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但她没有停下，用那柄断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艰难地屈下了双膝。

这是一个拜师的姿态。

她虽目不能视，但感知却无比敏锐。她知道，能以如此手段平复她体内暴走剑心的人，其实力与境界，恐怕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然而，预想中被扶起的动作并未出现。那个声音，依旧平静。

“我从不轻易收徒。”

少女的动作僵住了，脸上血色尽褪，浮现出一抹失望之色。

“你可以称我为……‘尘先生’。”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想拜我为师，可以。先完成我给你的第一个考验。”

“请先生示下！”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的恳求。

“活着，走到山下的青阳城。”

叶尘站起身，洞口的微光勾勒出他孤高的背影。

“这道简单的调息法门记下，或许能让你多走几步路。”一道信息流，而非话语，直接印入了少女的脑海。

说完，他便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洞穴，气息很快消失在洞口。

洞穴里，只剩下少女决然的脸庞，和那堆摇曳的，映照着希望的火光。

……

这一夜，叶家小院的西厢房，灯火未亮，房门未开。

天色蒙蒙亮时，萧琉璃推门而出。

她习惯了这个时间起身，也习惯了一出门，就能看到那个在桂树下静坐的身影。

那道身影，就像院中的石桌石凳，早已成为了她视野里一个“理所当然”的背景。

然而今日，那里……是空的。

桂树下空空如也，石凳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萧琉璃的脚步，第一次，在门槛前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

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觉，从她的心湖深处，悄然泛起。那不是担忧，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习惯被打破后的小小空落。

自从修为尽废，跌落云端，她早已尝遍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昔日众星捧月，如今避之不及。

那些曾经虚伪的关怀，都变成了鄙夷的眼神；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如今见了她，也只会嫌恶地让她滚远些。

站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疼。

这几日在这小院，叶尘对她不闻不问，彻底无视。

起初她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庆幸于此。

可如今回想起来，在这充满了恶意与怜悯的世界里，那份纯粹不带任何情绪的“无视”，反而成了一种最公平的对待。

他不像旁人那般，用嫌弃的目光刺伤她；也不像族人那般，用算计的眼神衡量她的价值。

他只是……不在意。

那份被所有人无视的“普通”，竟成了她在这世间唯一能感受到不带任何杂质的“尊重”。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

叶尘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身寒露与山野草木气息。

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萧琉璃，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如常一般，径直走向那棵桂树。

而萧琉璃，在看到他身影出现的那一刻，自己都未曾发觉，那颗始终高悬着、紧绷着、冰封着的心，竟轻轻地、落回了原处。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那关门的动作，比往常，似乎轻柔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