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按不下去呢？
说到底，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释然？不舍？决心告别过去？还是害怕面对未来？
她不知道。
她的手指就悬在删除键上面很久很久。
鬼使神差的，她又点开了聊天记录。
她像是寻找答案一样慢慢掠过，一字一句的看过。
在她给谢辞发送第一张照片之后，那腿上丑陋的胎记，便被一副纯黑色的箭矢穿心的纹身所替代，发送的一张张照片，也逐渐变得诱人，白花花的大腿上突兀现出的黑色纹身平添了几分诱惑，各种妩媚的姿势，各种性感的衣装。
以往她最为敏感、最为自卑、最为厌恶的，似乎成了她的最为得意、最为骄傲、最为自豪——
最为“值钱”的东西。
聊天记录里渐渐地被一张张腿照充斥，谢辞从不吝啬赞美的话，每一张不同风格的图片，他都会细细的给出感想。但他在此之外，也会继续询问她的生活，就像以前那样。
可聊天记录里还是无可救药的被这些腿照所充斥，渐渐的，慢慢的，越铺越满。
可这不是她想要找的。
她发了疯似的滑动着屏幕，蓝色的眼眸散发出聚精会神的目光，直直的盯在洁白的屏幕上，仿佛要将其穿透。
可她还是没有找到。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条撤回的图片消息上。
【答应我几件事情。第一，立刻把那种照片删掉，并且以后再也不拍那种暴露的照片。第二，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第三，无论何时感到不安，直接告诉我，不必用这种方式。】
明明是如此关心，如此温暖的话语，明明她早已经在心底默读了成百上千次。
但当她再次看到这句话之时，心底里迸发出的，却并非一如既往的温暖。
悲伤、痛苦、羞愧、种种的情绪像一团烂泥堆积在胸膛。
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念头在她心中萌芽，心中的那最后一点侥幸仿佛也要熄灭了。
她又打开了那个视频。
视频里的笑声从扬声器里传来，明明是被吓到时的尖叫，但那似乎是带着温度的，带着某种，在她看来并不真切的情感。
视频中夜璃的操作有些辣眼，像是一个拖油瓶，弹幕上却充斥着欢声笑语，谢辞总被她折腾的唉声叹气，不得不回去给她擦屁股。
直到最后，夜璃直接抛下手柄，听声音都知道，谢辞同时操作两个角色，焦头烂额、唉声叹气，可语气里似乎有着某种松弛感，像一层柔柔的光。
最后还是有惊无险的过关了，看到这里时，就连凌熙也不自觉的为他捏了把汗。
原来他也会这样啊。
她忽然回忆起跟他打游戏的样子。跟他组队时，她总是崩着点劲，操作利落的像是去打仗，偶尔失误，她总是忍不住惊叫出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胜负欲，仿佛这就是决定价值的一战，输掉之后，便只是纯纯的垃圾，毫无价值可言。
她在游戏中总会忍不住查看计分板，如果kd比谢辞高，那她就会松一口气，仿佛通过了什么必须通过的难关，如果kd比谢辞低，她便有种惶恐萦绕在心头。
为此，她都一言不发，紧绷着精神，她告诉谢辞她不想在视频中说话，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借口罢了。
怪不得会被观众无视呢。
她看着评论区中点赞数最高的评论【牢辞终于有女粉了？以前也有跟男粉一起录过游戏，但女粉，这还是第一次吧。】
她盯着那个评论看了好久，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模糊。
以前总觉得谢辞傻，一百万粉丝放着钱不赚，守着个破账号当宝贝，给他卖皮肤也不要，送装备也不要，他像一头倔驴，守着个自己的执着不放。
原来最倔的是自己啊。
他曾跟她说“某些东西沾上钱就变味了”，那时候她只当他执着的借口。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懂谢辞的。毕竟是她，第一个撞开他那层温和的壳，看到他被粉丝辱骂时的“隐忍”；是她，敢把大腿内侧的胎记给他看，知道他不会像家族的那些人一样露出嫌恶；是她，跟他在游戏里杀得天昏地暗，以为那就是最亲近的距离。
她又想起来之前还说“下周新赛季带你上分”，现在她才觉得这话多可笑，他好像没在意过段位。
她只会用钱砸，用刺扎，用发腿照的方式去证明，却连一句“玩得开心”都说不出口。
她看着这个视频中的笨拙与狼狈，注视着弹幕里在恐惧中迸发出的欢笑，心中那最后的一点侥幸也消失了。
谢辞的世界里，早就有了另一种她挤不进去的热闹，她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方式去“付出”，或许早已经影响了他的生活，只不过他从未说过。
就连那句“明明是我先来的”也说不出口了。
她从未来过。
所以，悄无声息的消失，也是最好的办法吧。
凌熙刚想拿起手机，就在这时，信息提示音响起了。
是他发来的，这个软件上也只有他会跟自己说话了。
想起来了，说好的要和他还有......夜璃，一起玩OW2来着......
凌熙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把脸埋进膝盖，静静的坐了很久，电脑里的那个视频还在循环播放着。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手机又响了好几次。
她抬起头，眼角泛红，把桌子上摆的正正好好，视若珍宝的春城大学录取通知书丢进了垃圾桶，手机拿起又放下，最终开了免打扰。
她连面对的那点勇气都没有了。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不是钱能买的，原来她守着那点可怜的“铠甲”时，早就错过了最想要的。
胸好闷。
眼睛好酸。
平常遇到这种情况，就该去找谢辞发牢骚了。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打开steam，空虚的眼神扫过库里琳琅满目的游戏。
目光落在了APEX上——她和他一起玩的第一款游戏。
点了进去，在大厅里发呆。
兴致全无。
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好友列表。
那个头像是灰的。
她就那么盯着看，眼睛好像又有点模糊了。
忽然间，那个头像亮起来了。
她像是受惊了的小猫，慌慌张张的按下了alt+f4。
她又打开了csgo，她并不想玩，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她忽然感觉自己很不要脸。
就在她想要退出steam的时候，steam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谢辞：凌熙，去看一下我最新视频评论区的置顶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