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陌生的、焦躁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窜动，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兽，让她无法平静。
她只明白这似乎是叫作孤独，但她并不明白更深层的含义，只知道很难受，她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这种情绪甚至压过了她对食物的渴望，这一路上她经过了很多小吃摊，但都没停下脚步，甚至没有注意到。
她来到绯红公寓的门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推门进去，而是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没有炒菜声，没有哼歌声，也没有绯红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而是静悄悄的。
一片寂静……
那种被称为孤独的不快感再次涌了上来，只是这次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她掏出绯红给她的钥匙，一把挂着个小菠萝挂件的钥匙，这是绯红特意给她配的，说这样就不会弄丢了。
灵儿有些笨拙地插进锁孔，拧开。
门开了，但客厅里空荡荡的，和她离开时一样。
早上她没洗的杯子还放在水池边，冰箱门也紧紧地闭着。
夕阳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安静得让人心慌。
灵儿关上门，红色的瞳孔缓缓扫过整个房间。
没有绯红。
她真的还没有回来。
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更加汹涌的烦躁感席卷了她。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以前作为黑怪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独自生活、独自狩猎、独自进食……
要防备每一个靠近自己的生命，哪怕自己成为了S级的黑怪，也要注意自己是否露出了破绽，露出了会被其他强大黑怪盯上的破绽……
因为只要松懈下来，自己就有可能会死，但现在不一样……
她有了朋友，也有人愿意照顾她，她不用再和以前一样提心吊胆……
灵儿甩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然后走到沙发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垫子里。
双手抱起一个抱枕，把脸埋了进去。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又像是睡着了，只有偶尔轻轻嗅一下抱枕的动作显示她还醒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阳光逐渐变得暗淡。
灵儿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待了多久，直到楼道里传来熟悉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嗒嗒嗒……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接着是钥匙摸索锁孔的声音。
灵儿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赤脚无声地快步走到门后，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门把手转动。
门开了。
绯红带着一身外面的微凉空气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站在门后的灵儿时，她明显愣了一下。
“灵儿？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吓我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换上拖鞋。
“我回来了，抱歉啊，事情比想的久了点……灵儿吃晚饭了吗？”
绯红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准备查看冰箱，思考晚上做什么。
但就在她从灵儿身边经过的瞬间——
她的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
绯红停下脚步，讶异地回头。
灵儿仰头看着她，红色的瞳孔里没有了平日的淡漠或是对食物的专注，而是某种……
她从未见过的、直勾勾的、甚至带着点固执的情绪，与平时的冷淡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灵儿？”
“是不是饿了？我这就……”
“你去哪里了？”
灵儿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依旧是平板的，但语速比平时稍快了一点点。
“这个啊，就是明清老师找我，问了问之前两次任务的事情，做了些记录。”
绯红解释道，她能看出灵儿的状态和之前不太一样，也因此有一点惊讶。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得比较细，花了点时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很久。”
灵儿看着她，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微微收紧了些。
“你去了很久。”
绯红这下真的感到惊讶了。
灵儿这是……抱怨她回来晚了？
她仔细看着灵儿的表情，那张小脸依旧没什么波澜，但那双红色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
灵儿这是在……担心自己？
这个猜测让绯红胸口涌起一股酸酸软软的情绪，混杂着惊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绯红握住灵儿微凉的手，轻轻捏了捏。
“对不起嘛，让你担心了。”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更加温柔。
“我真的没事，就是去分部回答了问题。”
“你看，我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
她说着，还在灵儿面前转了个圈，示意自己完好无损。
灵儿的目光跟着她转动，确认着她真的没事，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一点。
但她还是没有放开手，而是继续看着绯红，提出了下一个要求，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下次，一起去。”
“欸？”
“一起去？去哪里？是说今天白天……”
“嗯。”
“你去哪里，我都一起去。”
灵儿的语气不是商量，更像是一个通知。
一种基于不安和刚刚萌芽的占有欲而提出的、简单直接的要求。
绯红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带灵儿去分部？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行？
她看着灵儿那双一瞬不瞬、带着极其罕见的要求意味的眼睛，完全说不出哪怕一句拒绝的话。
最后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灵儿的头发。
“好吧好吧，如果下次还有这种事，我尽量带上你，好不好？”
听到这个答复，灵儿眼睛里那点固执的光芒似乎才满意地黯淡下去，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她松开了抓着绯红的手，注意力似乎终于转移了。
“饿了。”
她宣布道，目光转向了冰箱。
“好，我马上做晚饭。”
绯红看着瞬间切换到求投喂模式的灵儿，心里那点惊讶和感动还没散去，又觉得有点好笑。
这家伙……情绪转变也太快了吧？
不过，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
晚饭后，绯红明显感觉到灵儿变得有些……黏人。
平时吃完晚饭，灵儿要么是立刻跑去浴室，要么就是窝在沙发角落啃菠萝包，或者盯着窗外发呆。
但今天，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绯红在厨房收拾碗筷。
当绯红擦干手走出厨房时，发现灵儿正抱着那个她之前埋过脸的抱枕，目光跟着她移动。
“我去洗澡咯？”
绯红习惯性地告知行程。
灵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当绯红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发现灵儿居然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好像一动没动，红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幽幽地看着她。
“你不去洗吗？”
绯红有点奇怪的开口。
而灵儿这才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向浴室。
等灵儿洗完出来，绯红正靠在床头看一本魔法少女理论书，看到她出来，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灵儿爬到床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躺平闭眼装睡，而是……凑近了过来。
她先是像只小动物一样，凑到绯红颈边轻轻嗅了嗅，确认是熟悉的味道和刚刚沐浴后的清新气息，然后才满意地缩回自己的位置。
但她并没有立刻睡下，而是侧躺着，面朝着绯红的方向，眼睛在昏暗的床头灯光下睁着，看着绯红翻书的侧脸。
绯红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书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
她放下书，转过头，对上灵儿的目光。
“怎么了灵儿？已经不早了？”
灵儿沉默了几秒，才小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白天……问了什么？”
她似乎还在在意明清找绯红的事情，担心地问出了问题。
绯红心里一软，耐心解释。
“就是问了问我们遇到的那些黑怪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怎么攻击的，我们怎么应对的……很详细，画了好多图表让我确认位置和动作。”
“哦。”
灵儿似乎理解了，又好像没完全理解，但她确认了绯红没有遇到麻烦。
她安静下来，但依旧看着绯红。
绯红被她看得没办法，只好关掉台灯。
“快睡啦。”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灵儿的呼吸声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可能还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无声的、紧密的陪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以前的灵儿一到晚上就会立刻闭上眼睛，很快就会睡着。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绯红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感觉到身边的灵儿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一只微凉的手伸了过来，捏住了她睡衣的一角，但在这之后就没再有任何的动作。
绯红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感受着衣角那轻微的、不容忽视的拉扯力，心里那片酸软的区域再次扩大。
她悄悄地、极其缓慢地翻了个身，面向灵儿的方向，在模糊的夜色轮廓里，看着对方似乎终于安心睡去的脸。
伸出手，非常轻非常轻地，碰了碰灵儿的脸颊。
“晚安，灵儿。”
她在心里无声地说。
这一次，她没有再听到任何回应，只有灵儿平稳的呼吸声。
这道呼吸声此刻让她也平静了下来，面前的灵儿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自己的家人，自己好像拥有了真正的家。
绯红看着灵儿，她强大而又值得依赖，好几次危机都是靠灵儿解决的。
她说不上是自己依赖上了灵儿，还是灵儿依赖上了自己，或者说两者都有。
绯红微微摇头，夜晚不是该思考这些的时候。
因为至少现在，她们彼此陪伴，都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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