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妨把那残像也带上。”
土地听了这话，心下更是惨淡，只道是此人要赶尽杀绝，不留活路。
“只求仙人放那小辈一条生路，小老头和这残神随你去一趟就是。”
“妈妈又不是要害你们，跟着去不就好了。”
小妹见他答得可怜，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我都知道，”小老头摇头叹息，“上仙不必多言，老夫会跟着去的。”
“以前那些人，也是这般作为吗？”
晴雨心下觉得有些好笑，瞥了颤巍巍的土地一眼，顺着话头说下去，就当是为了冲淡方才一瞬杂念。
“上仙算是有德的，要换了...”
他突然缄口不言，跳过那个名字。
“第一次见面就得把这小庙掀个底朝天喽。”
“那是换了谁？”
“不可言，不可言。”
土地忍住不看了青衫少女一眼，见她虽然淡漠却又平和的气场，心下又有些侥幸心理。
他与那人因果纠缠太深，只怕言必有应，实在不好直呼其名——就连此时想起来也还有些心有戚戚。
“连名字也不敢提？”
晴雨觉得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为尊者讳这种事，需是大能，还得精于因果之道才能做到。
虽说此世有这这种人不奇怪，但是连这破庙土地都能接触到吗？
“不提，不提，小老头这就随仙人去。”
土地哎呦哎呦地磨蹭到到那残破神像前，抬头看看，虽然色彩剥落，但宋道淙的相貌还是依稀可见。
想当年一路飞马绕国，踏得敌众惨然，尘飞扬、血散落，四散换得众欢颜，到头来，赚得矮山残庙破落相，也不知所为何人。
“就到这里吧。”
小老头摇摇头，伸手搭在泥塑神像上，四周青石板碎裂处泥土翻腾，转瞬没了台上。
其实他还能反抗，但却觉得没有意义了。
残灵损，他又没有必胜的把握，宋道淙之女似乎又很相信眼前这两人，倒不如就赌这一把。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自己就用残躯换小兔狲一命。
沙土翻腾，小妹在后头看得眼眸放光，立即伸手扯扯自己妈妈。
“妈妈，我要学这个！”
晴雨咳嗽一声，前世师父教土性的时候，她听得不是很清楚，所以土地这一手她现在还真用不出来。
“以后再说，你求风都没学会呢，不要好高骛远。”
“哦...”
[我会，我会啊，你找我学！]
小妹瘪瘪嘴，忽略了识海里仙剑大呼小叫的声音。
“小术而已，比不得仙人敛息之道。”
土地摇摇头，慢吞吞过来，有气无力地拱手。
“还请仙人差遣。”
兔狲见他终于伤完春悲完秋，跳开台上，迫不及待地上前踩到他肩膀上。
“走吧走吧。”
“你啊你...”
“你这老倌总是战战兢兢，也不知是从哪学的。”
两人就是此时也还在拌嘴。
晴雨见他们准备停当，率先牵着小妹出了寺门，昨天下过雨，再往下走估计还能遇到些赶山人。
她回头瞥一眼土地，指指山路，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带着兔狲没入土中，只留下一个跟在她身边的小土包。
“上仙，不知其地路途多远？”
“不远，就在山脚。”
小妹好奇地捡了根树枝，蹲着戳戳那小土包。
“多谢上仙垂怜...”
“还勿要如此如此称呼贫道了。”
一直被上仙上仙地叫着，晴雨本能地觉得有些不舒服。
方才这土地答应之前也就算了，她还得扯扯这虎皮，但现在就还是别这样叫了。
“那上...”土地差点脱口而出，又硬是转回来，“不知要如何称呼？”
“若不嫌弃，唤贫道一声道友、或是道号沧玄皆可。”
“哪敢，那小老头就斗胆称您一声道友了。”
还道号，那哪是能说的啊，土地只觉得这仙人心眼小得厉害。
言必有应，是个神道修行者都知道这事，这人却还有意无意地给自己挖坑。
“还没问土地原来是何方人士？”
晴雨没察觉他这么多的心思，只觉得自己拉近了距离，便随口闲聊起来。
“原是山间精灵，因不忍人间惨状，遂随宋将军出山。”
土地没有报上自己故土之名。
“可你又为何心感人间之事？”
晴雨觉得有些奇怪。
前世山间精怪为了成道而选择守护一方平安的多，有大德者也有，却是从未听过一开始就“不忍人间惨状”的。
“道友知道祸乱阴司之事吧？”
“却是没有听闻。”
虽说她对此方世界的阴司也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猜测，但却也没想到要用上“祸乱”二字。
土地听罢，只当她是说笑，想看看自己的立场如何，只好谨慎地说道起来。
天战时，天地四方死伤无数，单是大乾目前的疆域之内，曝尸荒野者就难计其数。
当时阴司中由于堆积过多，六道轮回又因战乱而不稳，其中便催生了大妖。
“此世也有轮回一说？”
“那妖就是想建轮回。”
土地解释道，此世魂灵入了阴司，由于神魂未散，便会暂存一些时日，之后才会还道于天，再世为灵。
这倒是和晴雨前世有些区别。
在她的前世，是真有阴曹地府一说的。
一般众生死后也不是就那般散还天地，而是洗去记忆，再凭生前功业转世。
当然，求道者除外。
“总之，那妖在地府闹出了大动静，导致阴魂多有逃回凡间的，当时又是天战又是妖乱，四地邪气升腾，最终乱了故土。”
“原来如此。”
晴雨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土地说的话。
却不知现在的阴司如何。
她来到此世之后还没见到地府官差一类的存在，或许之后找个时间她得去查查。
毕竟轮回之事关系重大，不知实情总让人心下不安。
“最终，那妖成功了，”土地叹了口气，“不入五行轮回，祸乱阴司，真搏了个一线生机...却是苦了天下众生。”
说话间，人声鼎沸的沐云寺已经遥遥现于路途之末。
见到信众虽多，却还秩序井然的沐云寺，晴雨暗暗点头，将其指给土地看。
“就是那寺了，还请土地继续辅佐宋将军，护此一地平安。”
土地茫茫然，听到少女说话，他只以为是自己老糊涂了。
“道友莫要拿老夫打趣，这宋将军我可还运在身上...”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晴雨摇摇头，牵起小妹的手，“贫道却是还要起灶做饭，就不久留了。”
说罢，两人便转身离开，披着斜阳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土地和兔狲呆立原地。
“我老糊涂了，那上...道友刚刚说什么来着？”
这小老头还在喃喃，没想到兔狲早就已经等不及了，实在忍不住狠狠地踢了一脚他的后脑勺。
“你这老倌还说些什么，赶紧看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