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被青衣小厮用浸湿的布巾反复擦拭了三遍,光可鉴人,倒映着廊柱上新挂的赤色绸缎。
空气里,昂贵的“凝神檀香”所特有的醇厚香气,正一丝丝地往外弥漫,试图营造出一种庄重而喜庆的氛围。
然而,这番刻意为之的隆重,却丝毫无法掩盖大堂内那股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息。
分列两侧的叶家弟子们,个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可那压低了声音的交头接耳,却从未停歇。
“来了来了!萧家的人,派头还不小。”
“走在长老身后的就是萧琉璃吧?啧,那面具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大白天的也不嫌晦气。”
“你们说,叶天骄师兄何等人物,甩掉这个包袱真是明智之举。可惜了叶尘,长的那么帅。”
“我听三叔家的表哥说,萧家对头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这萧琉璃的脸早就被寒毒毁得不成人形了,不然何必天天戴着那么个铁疙瘩?”
“安静!家主看过来了!”
人群前方,叶天骄负手而立,他俊朗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与玩味。
他今天就是来看戏的,看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由叶尘和萧琉璃主演的闹剧,会是何等的精彩。
高座之上,家主叶南天正与一位须发半白的萧家长老寒暄,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
“萧兄远道而来,辛苦了。琉璃侄女近来身体可好?”
“劳烦南天兄挂心。”萧家长老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
“琉璃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今日前来,正是为了确认两家先辈定下的婚约。毕竟,此事关乎两家颜面,拖延不得。”
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
萧琉璃就静静地站在长老身后,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从踏入这大堂的一刻起,她便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一切。那些刺耳的议论,那些复杂的目光,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传不到她的心里。
她的心,早已是一片荒芜的冻土。在经历了世间最刺骨的冷暖之后,除了修炼,除了那份渺茫的、驱除寒毒恢复实力的执念,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这场婚约,于她而言,不过是修行路上必须忍受的一道流程。
嫁给谁,对方是天才还是庸才,是英俊还是丑陋,都毫无意义。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丈夫,一个能让她暂时堵住悠悠之口的身份,好让她能有片刻安宁,去寻求自己的大道。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不紧不慢地从侧门走了进来。
叶尘来了。
没有迟到,也没有早到,时间刚刚好。
他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青衫,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是刚睡醒,被人叫来参加一个与己无关的集会。
他没有理会满堂的注视,径直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安静坐下。
萧家长老看到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他侧过头,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主座上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南天兄,按照当年的约定,与琉璃定下婚约的,应是叶家最杰出的弟子。不知这位……”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眼前的叶尘,气息平平,怎么看都和“杰出”二字沾不上边。
叶南天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凛,正要开口解释。
一直沉默的萧琉璃,却在此时,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叶尘。
她仔细地看了他一眼。
很干净,很普通。眉眼确实俊秀,但那双眼睛里空空荡荡,没有寻常少年人该有的锐气。
甚至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仅仅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心中再无波澜。
她反而……放心了。
一个普通人。
一个没有野心,没有欲望,甚至对自己都漠不关心的普通人。
这……是最好的结果。
她不需要一个天才夫君来对她指手画脚,更不需要一个野心家来算计她背后残存的萧家资源。
她需要的,就是一个像叶尘这样的“隐形人”,一个不会给她带来任何麻烦,不会干涉她任何行动的“名义上的丈夫”。
他越是普通,越是无能,对她一心向道的未来,就越是有利。
于是,在萧家长老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萧琉璃忽然上前一步,对着主位微微屈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全场,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婚事但凭长辈做主。”
她的声音,如清泉叮咚,却冰冷至极,不带任何情绪。
此言一出,萧家长老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回去。叶南天则是抚掌大笑:“好!琉璃侄女深明大义,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转向那个从头到尾都像是在神游天外的叶尘,威严地问道:“叶尘,你可有异议?”
叶尘似乎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他抬起眼,看了看满脸笑容的叶南天,又看了看那个戴着面具、身形纤弱的少女,最后,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可。”
一场关乎两大家族颜面的婚事,就在这般诡异的氛围中,尘埃落定。
看着那并肩而立,却又仿佛隔着整个世界的两人,叶天骄嘴角的冷笑,愈发浓郁。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个废物,一个丑八怪。
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