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夫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既然浩儿你这么喜欢摆弄这些珠宝金器。

明天,去外面找几个专做珠宝黄金生意的匠户进来,让他看个够,也省得他总盯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句话像最后的冰锥,狠狠刺入梦中那幼小的心灵。不是关心,不是补偿,而是一种彻底的否定和羞辱。

认定了他就是贪图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认定了他就是小偷。

梦中的小“林浩”似乎彻底呆住了,连哭都忘了,只是睁大了盈满泪水和无措的眼睛,看着那个决定他命运的高大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失去了颜色和声音。

梦中的小“林浩”张着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那句“我真的没有”卡在喉咙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但已经没人在意了。

大将军夫人漠然转身离去,管家紧随其后。周围那些模糊的、黑色的身影也渐渐散开,仿佛他只是地上的一粒尘埃,不值得再多投注一丝目光。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故意撞了过来,是年纪稍长些的大小姐林如烟和二小姐林如英。

她们甚至没有低头看他,只是肩膀用力一顶,梦中的小“林浩”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被猛地撞倒在地,手肘和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哼。”二小姐林如英极其轻微地、几乎是贴着牙缝挤出一句,“一开始就劝你滚出去,非是不听……”

走在前面的林如烟似乎没听到妹妹的嘀咕,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疼得蜷缩起来的小人儿,眼神里的鄙夷和冰冷几乎能将人冻僵。

“既然说谎,真是无耻。”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孩子心上,“果然是低贱的血脉。”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梦中的场景骤然切换、模糊,又快速清晰起来。

自那天之后,将军府里似乎真的变得“热闹”了许多。府里时常会请进来许多衣着光鲜、捧着各色精致匣子的商人。

他们卖的是璀璨夺目的珠宝、金光闪闪的首饰、价值不菲的玉佩、香气奇特的熏香,还有各种各样他见都没见过的高级玩意儿。

梦里的小“林浩”似乎变了。他不再辩解,也不再哭闹。他只是沉默地、近乎疯狂地用大将军夫人“赏”给他的、或者说“施舍”给他的那些月例和额外的“补偿”,买下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一颗颗冰冷的宝石,一件件沉重的金器,他几乎来者不拒,仿佛只有将这些闪亮的东西攥在手里,堆满房间。

才能填补内心深处那个巨大的、被冤枉、被羞辱、被遗弃的黑洞。

即便下人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窃笑着议论他“果然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即便两位姐姐偶尔遇见,投来更加不屑和厌恶的目光,嘲讽他“不知好歹”、“挥霍无度”他也仿佛听不见,看不见了。

还有一件事,从那天起,就彻底改变了。

梦中的“林浩”,再也没有开口叫过将军夫人一声“母亲”。

那个称呼,连同那天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绝望,一起被深深地埋进了心底最阴暗的角落,仿佛从未存在过。

取而代之的,是满屋冰冷闪烁、却毫无温度的珠宝,以及一个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乖戾的灵魂。

“叩、叩、叩。”

沉闷的敲门声,将林浩从那个充斥着委屈、冰冷珠宝和孤立无援的梦魇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仿佛梦中那种绝望的情绪还残留着,沉重地压在他的神经上。他揉着发胀的眼睛,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和不耐烦:“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刻板而熟悉的声音:“少爷,是我,管家。”

林浩的心猛地一沉。

管家?她又来干什么?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驱散了残存的睡意。我才刚睡下没多久,难道又有人诬陷我什么了?

他强压下心里的烦躁和不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什么急事?”

门外的管家似乎丝毫没察觉他的情绪,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依旧用她那平板无波的语调继续说道:“回少爷,也不是什么别的大事。

就是为了给您挑选新仆人的事,现在人已经带来了。”

“仆人?”林浩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的。”管家确认道,“老奴觉得,应当在晚膳前就给您分配妥帖,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浩猛地打断了她,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怒意:“等等!”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因为动作太快又是一阵头晕眼花,但怒火让他顾不得这些。

“搞什么鬼?未经主人的允许,就为了这点小事直接闯到我院里来敲门?!”他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感觉,“而且,这不是一个呃……”他差点脱口而出“性别逆转”这个词。

硬生生刹住,换了个说法,“一个未出阁的少爷的院落吗?规矩呢?就这么不尊重人?!”

他越说越觉得憋火。这府里的下人,从上到下,简直就没一个把他当主子看!连最基本的通报和礼仪都懒得维持了!

门外安静了一瞬,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发作。

林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情绪,但声音依旧冷硬:“管家,你叫什么名字?”

他需要确认一下,这个屡次三番带头漠视他、甚至可能在背后捅刀子的老妇,到底是谁。

门外的管家似乎被这突兀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干巴巴地回应:“少爷?”

林浩的声音透过门板,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我在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管家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源于资历的自傲:“回少爷,老奴自将军夫人执掌将军府时便在府中伺候。

将军幼时,老奴便随侍在侧,直至将军长大成人,老奴也年华老去。故而,老奴并无原名,承蒙将军恩典,赐姓为林,单名一个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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