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在用各种阴暗的手段监控维里斯德各界，延缓，甚至是阻止他在穿越时所看到的一切到来。”
“后来，你父亲被杀，罗兰接手了‘先知’把先知卖给了那些权贵。”
“其实在森格镇之前我一直在猜，凶手是谁。”
“泰图斯死后，我就清楚，旧派的几个领导人物里也有新派间谍。”
“但我不知道是谁。”
“直到不久前才能够确定。”
“大概就是这样了。”苔丝笑了笑。
“……”薇薇安则继续沉默着。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吧。”
当然，薇薇安并不是傻子，话都说到这里了，她怎么可能想不通凶手是谁？
从头来讲吧。
罗兰和尤利西斯发现了时间机器。
为了治好薇薇安的病，尤利西斯和罗兰去到了未来。
他们看到了糟糕无比的未来。
为了改变这样糟糕的未来，罗兰拼命的向上爬，希望掌控权力，改变未来。
尤利西斯建立了“先知”，主导改革的警务署，希望以更缓和的方式来减少未来的影响。
两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最后，罗兰以“先知”和尤利西斯的死为筹码，距身维里斯德上层，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直到他大权在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未来。
薇薇安还是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苔丝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
“你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么多吧。”薇薇安道。
苔丝点头：“你很生气。”
“罗兰杀了我的父亲，难道我应该感恩戴德吗？”薇薇安反问。
“你有有限度的时间去悲伤和愤怒。”
“但我只想复仇。”
“最好不要。”
“我不听。”
“一切已经结束了。”苔丝接着苦笑。
“如果你早一点复仇的话，我不会说什么。”
“但现在我们即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未来，如果你杀了罗兰的话，那之前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包括你父亲的死。”
“所有的牺牲和奉献都会变成笑话。”
“包括那些本来就已经很像是笑话的死亡。”
“你也坐上时间机器了吧？”薇薇安听出了苔丝的言外之意。
“是。”
苔丝举起已经变成铁钩的右手道：“这就是代价。”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地狱。”
“……”
“如果未来不被改变的话，那么整个世界都会变成地狱。”
“所以你同意了罗兰的计划？”
“至少我不反对。”
“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了，”苔丝的语气变得对有些严肃起来，“罗兰做到了一切。”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奇迹。”
“——他真的能够改变未来。”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是的，这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苔丝寄希望于薇薇安的理智。
但永远表现得很理智的薇薇安，还是被感性所驱动。
“你当社长这段时间应该也清楚了。”
“妥协和均衡……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觉得你们都是神经病。”
“很好。”
“你要不要去复仇？我不反对也不赞同。”
“……我不知道。”
“那也很好，你可以抱着迷茫活下去。”
“但是迷茫的话，应该会很痛苦。”
苔丝不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脸上流露出茫然神色的薇薇安。
“苔丝女士，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是为了复仇而毁掉这个崭新的未来，还是带着迷茫活下去？
“我没有办法给你答案。”
“我自己也没有办法给我自己答案。”
“那就先这样吧。”苔丝起身，“回去好好睡一觉。”
“明天再说。”
…………
罗兰，早已经忘了自己是不是兄弟姐妹中最年长的那一个。
家里面有五个孩子——一度还曾达到过六个，不过后来没有人再提及，大家只把那当做最令人悲伤的悲剧。
父亲像所有在工业革命黄金年代的工人一样早早因为过度操劳和职业病并发而死去，只留下一间破旧不堪的公寓和过度衰老的母亲。
——床变得宽敞了，碗里的食物变少了。
他每天都要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争抢那些零散的食物——像野狗一样相互撕咬，挥舞着拳头，只为了满足求生的欲望。
罗兰也认识那些住在公寓下层里的人，他们沉浸在自己的生活和幻想里——也许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并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全部都饿死了。
罗兰从母亲和某些邻居低声的交谈中了解了一些事情：帝国决定疏散东工业区那些工业公司。
所以很多人都失业了，所以母亲失业了；有很多人饿死了，大多数人活了下来。
这是他们的命运。
往后的话，罗兰的童年记忆里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饥饿。
母亲也许是死了，或者离开了他们。结果都一样。
房门紧锁着，食物早都吃完了，哭、闹、喊叫、躺在地上不起来——所有的手段都失去了作用。
罗兰的弟弟妹妹们很快死去，绝大多数时候罗兰都像一只老鼠一样蜷缩在那张脏兮兮的床上。
霉味，尿味，汗味，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反正不是食物。
求生的意志让他把所有够得着的东西塞进嘴里。
罗兰还是坚定的认为自己只是把家里的宠物猫给吃了。
——他自己也清楚，家里从来没有养过猫。
罗兰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了，在他还有力气的时候不停地用东西砸着那一扇门。
也许是门被他砸破了，也许是楼下的邻居实在忍受不了吵闹把他揪了出来。
总而言之，他逃了出来，但一部分的他永远的留在了那个房间里。
饿死是生活在维里斯德东工业区工人们的命运。
罗兰厌恶这样的命运。
罗兰想要改变这样的命运。
代价是？
友人、家庭、下属、荣誉、生命……？
无所谓了。
当站在下议院的演讲台上，面对着代表维里斯德甚至是整个帝国的议员们时，罗兰总会想起那段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光。
罗兰始终被困在童年，被困在童年的饥饿里。
于是他举起了手，扔掉了自己的演讲稿。
“向德克斯宣战！”
山呼海啸一般的赞同声，在狭隘的议会厅里响起。
一切水到渠成。
他通过时间机器看到了未来。
他不想要那样的未来。
“把德克斯彻底从陆地上抹除！”
他要带领所有人，缔造一个全新的未来。
…………
告别了薇薇安，苔丝又来到了那一家维里斯德最高处的酒馆。
苔丝喜欢从高处俯瞰这座城市。
灯火辉煌，人潮涌动。
苔丝发自真心的爱这座城市，也愿意为了这座城市牺牲一切。
尽管她明白在这座繁华城市的夜里还会发生那些令她——即使是她都感到十分恐惧的事。
在这里，爱情会变质，友谊会腐败，转动的齿轮也会生锈。
无数年的时间里，人们见证了新体制的出现、新时代的到来，信誓旦旦地仿佛要和自己的先祖、自己的历史划出界限。
——直到一切重蹈覆辙。
人们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浪费时间，因为无论如何都会有下一个轮回出现。
所以她同意了罗兰的做法。
代价？阵痛？被时代碾成尘埃的人们……
正义不再存在了，为了让人们获得一个正义的未来。
苔丝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裹着一层红布的黄铜义肢——最先进的义肢科技，尽管无法代替真正的手。
还在隐隐作痛呢。
但是不存在的手又为什么会痛？
苔丝清楚的知道：
——属于侦探们的黄金时代
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