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垃圾，你听得懂人话吗？”
“面瘫女，给点反应啊，没意思。”
“她是不是脑子也不好使？”
这些话语有些是事实，比如她是孤儿，比如她不能说话，但更多是扭曲的、带着恶意的揣测和嘲笑。
她试图将这些声音隔绝在外，像往常一样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摊开的练习册上。
代数公式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灰色的涟漪，她努力地想看清下一个解题步骤，但那些数字和符号似乎都在晃动、嘲笑。
就在这时，一个稍微带着迟疑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个……你们别这样说她了……”
说话的是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叫小雯，平时很文静，成绩中等，是那种最容易被集体忽视、也最害怕被集体排斥的类型。
她转过头，脸上有点发红，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喧闹暂停一瞬。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猛烈的反扑。
“哟？小雯，你怎么回事？心疼她啊？”一个带头起哄的男生，抱着胳膊斜眼看着小雯，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就是，她自个儿都没说什么，你那么关心她干嘛？想当好人啊？”
“她默认了呗！你看她那张脸，有变化吗？没有吧？说明她自己也认同嘛！”
“我们开开玩笑而已，别那么较真行不行？真没劲。”
小雯的脸更红了，嘴唇嗫嚅了几下，在那一道道或嘲讽或不满的目光注视下，最终没能再说出什么。
她快速地、几乎是慌乱地转回了身，低下头，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些无形的利刺。
林青霞看着小雯的背影，心里那点刚刚因为有人出声而泛起的一丝微暖，迅速冷了下去。
她并不怪小雯，甚至有点理解，她知道那种被集体目光灼烧的感觉。
那个带头的男生似乎觉得气氛有点冷场了，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林青霞身上，试图找回刚才的“乐子”。
“喂，‘装贷’，”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模仿着某种夸张的腔调，“你看，都没人帮你。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比如……哭一个？”
“或者，笑一个？哦对了，我忘了，你是个面瘫哑巴，啥也不会。”
周围响起几声附和的、浮夸的笑声。
林青霞的指尖掐得更紧了，一种酸涩的热意试图涌上眼眶，冲向鼻腔。
但她死死地压住了，她不能有表情。
任何表情都是回应，回应就会带来更多的麻烦，无论是给别人的，还是给她自己的。
院长的话又一次在她脑海里回响：“以免给所有人带来更不好的麻烦。”
她不想成为带来麻烦的坏孩子，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何反应，让这场针对她的闹剧升级，或者波及到像小雯那样偶尔流露出一点点善意的人。
她只是……默认了就好。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默认自己是“垃圾”，是“孤儿”，是活该被嘲笑的弱者。
只要她默认，他们觉得无趣了，最后就会散开。
更何况他们确实没有动用暴力，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自己不去在意就好。
只要……自己……不去……在意就……就好？
每天夜里，她强迫着自己不去在意他们说的胡话，强迫自己忘掉这些记忆，强迫自己不去哭，但眼泪却不由自主的在无声的抽泣中流了出来。
只要大脑一清静下来，她就会立刻想起同学们说过的所有话，这些记忆不断折磨着她的精神，却又无法摆脱。
那些声音并没有随着同学的离开而消失，它们钻进了她的书包，跟着她一起回到了“希望港湾”。
它们在她吃饭时嗡嗡作响，在她洗浴时喋喋不休，最后钻入被窝在她耳边持续低语，直到她入睡。
没有人会想要去理解她这种被边缘化的、被大家取笑的人，如果有人试图去关心这种人，那他无疑站在了其他人的对立面。
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她决定去告诉老师，大家都说有麻烦要去找老师，老师会解决自己的问题。
她来到办公室，将自己事先写好的纸条递给了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只是略微看了几眼，觉得这只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用不着去管，反而对林青霞进行了一番说教，说她太过小题大做。
她于是去找了第二个老师，将纸条递给了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立马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反而质问林青霞是不是做梦梦到的，班里的同学怎么可能这么顽劣，一定是她把现实和梦混淆了。
经过林青霞忍受着荒诞感的再三肯定后，英语老师这才将信将疑地相信有这种事。
随后，英语老师语重心长的告诉林青霞，她会有现在这种待遇全都是因为林青霞自己的错，完全是因为林青霞不去交际才会有这种结果。
“只要你能找到人收养你，你不就不会被叫孤儿了吗？你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为什么别人能被收养啊？而你就是不能？”
“大家之所以会这么对待你，那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的，为什么他们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你这人啊，就是心胸太狭隘，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青霞便尝试主动去跟别人交流，因为她没办法说话所以只能在纸上写字递给别人，结果却被别人斥责为递垃圾给他，被臭骂了一顿。
她找的最后一名老师是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倒是很务实，立马就去找那些语言霸凌过林青霞的同学好好说教了一顿。
最后那些同学倒是安分了不少，没有再找林青霞麻烦。
但没过几天，那些同学就像好了伤疤忘了痛似的，又和往常一样对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问题一直没有解决，现状一直没有改变，努力一直没有回报。
事情的发展反而与她期望的相反，同学们因为她去告诉老师，反而欺凌的越来越变本加厉，并且还传谣言说林青霞会偷偷打小报告揭发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