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灯红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将荷玖禄安置在狭小的房间角落,自己则瘫倒在床上,试图将昨晚巷战中残留的惊悸和同步的痛楚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分身断腕处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提醒着他现实的荒诞。

次日清晨,他不得不将荷玖禄留在屋内,独自前往之前联系的装修工地做零工。

何灯红蹬着一辆吱呀作响的二手自行车,拐进了还在建设中的小区。

空气里弥漫着水泥粉尘和油漆的混合气味,这是他熟悉的、带着点讨生活艰难的味道。

他把车锁在临时围挡边,深吸了口气,朝着那间已经联系好的、正在做水电改造的单元房走去。

工头老张正蹲在门口看图纸,见到他,抬了抬下巴:“来了?喏,里面,先把那堆开槽踢出来的建筑垃圾清到楼下指定地方,袋子和手推车在阳台。”

“欸,好,张哥。”何灯红应了一声,尽量让自己显得熟练些。

他换了双磨得发白的旧胶鞋,戴上粗线手套。

屋里电镐的声音震耳欲聋,几个工人正在忙碌。

何灯红埋头开始把碎砖块、水泥块装进纤维袋里。

袋子很沉,灰尘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哟,这谁啊?面熟。”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戏谑。

何灯红抬头,是之前在一个短期项目上见过一面的李强,旁边还有两个他看着眼生但李强显然很熟的工友。

李强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哎,哥几个,认识不?就上次那个,高中生!”

他特意把“高中生”三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讽刺。

另一个剃着青皮头的男人眯眼打量了一下何灯红沾满灰尘的脸和那身不合身的旧衣服,嗤笑:

“就他?还高中生?别逗了,高中生长这样?我看是高中没读完就跑出来了吧?”

何灯红动作顿了一下,没吭声,继续弯腰搬袋子。

他不想惹事,这份零工是他急需的。

李强见他不反驳,更来劲了,走上前几步,几乎挡住了何灯红的路:

“怎么,我说错了?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十八,没有高中毕业证就出来‘闯荡’了么?自由职业者,嘿,说得真好听,不就是到处打零工,吃了上顿没下顿么?”

青皮头和其他几个人哄笑起来,“自由职业者?搬砖自由啊?大学生出来搬砖都嫌丢人,你倒好,高中都没混完就急着来卖力气了?”

李强言语刻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仿佛他这种“老师傅”就天然高何灯红一等。

“是不是脑子不行,念不下去啊?只能干点这种不用动脑子的活儿?”

何灯红感觉脸颊发烫,血往头上涌。

他攥紧了手里的纤维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但他只是低声说了句:“强哥,让我过去一下,我得把这些垃圾清下去。”

李强非但没让,反而用脚尖踢了踢何灯红刚封好口的袋子,灰尘扬起来。

“急什么?跟我们说说嘛,自由职业者一天能挣多少?够不够买包好烟?哦对了,你估计也就抽抽最便宜的那种吧?”

哄笑声更大了,在这个嘈杂的工地上,这一角的笑声格外刺耳。

他们把他当成了枯燥劳作中的一点乐子,一个可以随意取笑、用来彰显自己存在感的对象,哪怕同样卑微。

何灯红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破旧的胶鞋鞋尖,上面也落满了灰。

他没再看李强他们,只是用肩膀顶开了一点空隙,沉默地、艰难地拖着那个沉重的袋子,朝着手推车走去。

他的背影瘦削,但在那一片哄笑声中,却绷紧了一种倔强的沉默。

那沉默比任何反驳都让他感到疼痛,因为他确实无法反驳。

十八岁,高中肄业,自由职业者——这些标签在此时此地,成了工友们眼中最好笑的笑话,和砸在他尊严上的沉重石块。

午休时分,他坐在建材袋上,啃着冷掉的馒头,手机震动起来。

是赤乌兔的信息,语气一如既往地令人火大:

“吱咕!休息时间到!‘异物’出没。自主行动型,编号待定,具体危害程度:村庄(大概)。速去回收,练练手熟悉流程。地址:[定位链接]。”

何灯红盯着屏幕,手指僵硬。

去回收那什么见鬼的“异物”?他几乎能想象到工头发现他溜号时的臭脸,以及被扣掉半日工钱的后果。

生存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肩上,比任何宇宙的命运都更真切。

他深吸一口气,拇指敲击回复:“没空,要工作。”

信息刚发出去,异变陡生。

他体内的骸蕊猛地一震,一股冰冷庞大的力量洪流毫无预兆地爆发,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堤防。

视野骤然扭曲、拉远——他仿佛被从自己的身体里猛地拽了出去,扔进了一条光芒刺眼的隧道。

“呃啊——!”

他无声地呐喊,感觉自己的感知、思维、一切都被强行抽离,投向另一个焦点。

下一秒,天旋地转。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公寓熟悉的天花板裂纹。

但视角不对,太低了。

他动了动手,抬起的是荷玖禄那只已经愈合、但仍显稚嫩的右手,他被彻底塞进了分身体内。

本体瘫倒在建材袋上的知觉彻底消失,被硬生生切断。

只有分身敏锐的感官接收着外界信息:房间内灰尘的味道,窗外遥远的车流声……

“吱咕咕咕!”赤乌兔的声音直接在荷玖禄的脑海响起,带着恶劣的愉悦感。

“不上工?可以啊。但我得确保我的娥姝别太懈怠,给你一个小时,工地休息时间结束前搞定那个异物,不然……”

“哼,你的本体可就真的要在工地上‘睡’到被炒鱿鱼了。”

荷玖禄猛地从地上坐起,军装裙摆拂过地面。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强烈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他被绑架了,被自己的另一具身体。

他试图挣扎,试图重新感应本体,但赤乌兔注入的庞大“要素”像一堵厚厚的墙,隔绝了一切,他现在就是荷玖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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