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们还没回来。“
早上还没交接班的时候,刘煜等人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头去城外进行调查了。
现在时间是——
塔卡看了一眼挂于墙壁上的钟表,下午三点多一刻。
这个时间的话,塔塔应该回来了吧?
思绪缠成一团,塔卡索性起身。
刚踩上冰凉的木地板,就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 一个是塔塔清脆的语调,另一个既不是刘煜,也不是秋。
那声音温和得像浸了温水的棉絮,带着陌生的礼貌。
他推开木门,刺眼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
只见塔塔正仰头对着一个金发男子说话,脸上满是孩童特有的好奇。那男子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袍,衣摆垂到脚踝,领口绣着细密的银线纹样,活像教会画册里的修士。阳光落在他金色的短发上,竟泛着近乎虚假的光泽。
“你是…… 贝鲁特?” 塔卡慢慢走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张脸依稀是记忆里的轮廓,可气质却彻底变了 —— 从前的贝鲁特是个连酒杯都拿不稳的鲁莽小子,如今却站得笔直,微笑时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精心丈量过,礼貌得让人陌生。
“贝鲁特?” 男子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啊,是我。太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倒有些恍惚。” 他看向塔卡,眉头微蹙,像是在翻阅尘封的记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对,塔卡…… 抱歉,瞧我这记性,竟差点忘了你的名字。” 说罢,他微微躬身,白袍的褶皱垂落,绅士得如同贵族。
塔卡的疑惑更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穿成这样?去教会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贝鲁特当初离开镇子时,说要去冒险家协会闯荡,怎么会突然换上神职人员的装束?
“关于这个,” 贝鲁特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旧温和,“能否稍后再解释?现在有件紧急的事,需要和镇上的人交代。麻烦你帮忙召集一下大家,好吗?”
“紧急的事?” 塔卡追问,“和最近魔物频出有关?”
“正是。” 贝鲁特点头,目光扫过院外的街道,“这件事很重要,每个人都必须知道 —— 包括孩子。”
“每个人?连孩子也……” 塔卡愣住了。魔物频出的委托只发给了冒险家协会和学院,贝鲁特怎么会知道?而且这话也太夸张了,哪有需要全镇人,连孩童都要到场的 “紧急事”?可看着贝鲁特认真的眼神,他终究还是点了头:“我这就去召集。塔塔,你先回家待着 ——”
“请让这位小朋友也一起来。” 贝鲁特突然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缺一个都不行。”
塔卡心里嘀咕,却没再多问。
贝鲁特转向塔塔,弯下腰:“能麻烦你带我去镇长家吗?我记不太清路了。”
“我能行!” 塔塔立刻挺起胸膛,拉起贝鲁特的衣角,像只雀跃的小鸟。
“你们先过去,我挨家挨户通知。” 塔卡最后确认了一遍,“真的是每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贝鲁特站在阳光下,笑容里似乎藏着细碎的光点:“没错,每个都要在。缺一个,就不完整了。”
塔卡没再多想,转身快步走向巷口。
他敲遍了每一户的门,从年迈的独居老人家里,到抱着婴儿的妇人房中 —— 所有人都被 “紧急事” 三个字催着,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他往镇长家赶。
夕阳渐渐沉落,天空被染成一片浓稠的血红,像是有人把融化的朱砂泼在了天幕上。
一个多小时后,镇长家的小院已经挤满了人。木屋里更是嘈杂,人们互相探问着缘由,焦虑的低语像涨潮的海水,几乎要漫出屋顶。
“人都到齐了吧?” 贝鲁特站在屋门口,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塔卡,笑容依旧温和。
“都到了。” 塔卡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除了看门的守卫和去矿山采集的人,镇上的人都在这儿了。”
“辛苦你了。” 贝鲁特点点头,目光扫过屋内拥挤的人群 —— 有抱着孩子的母亲,有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有刚放下农具的农夫。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期待,期待着他口中的 “紧急事”。
塔卡抹了把汗:“别客气,到底是什么要紧事?”
“啊,关于这个。” 贝鲁特走到屋中央,举起右手食指,做了个 “嘘” 的手势。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还在轻轻吹拂。他看着众人紧绷的脸,缓缓开口,语气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其实是骗人的。”
“骗人的?” 塔卡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搞什么啊!耍我们玩吗?” 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一个农夫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陶碗晃了晃,“我还等着回去喂牛呢!”
“塔卡,你怎么不先问清楚!” 一个妇人抱着哭哭啼啼的孩子,语气里满是不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长挤到前面,平日里刻薄的脸上此刻满是慌乱。
塔卡也急了:“贝鲁特,别开这种玩笑!你到底为什么回来?紧急事是假的?”
“玩笑?” 贝鲁特摇了摇头,笑容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只是太思念这里了,想回来看看而已。”
这话让众人更摸不着头脑 —— 哪有人为了 “思念”,就骗全镇人聚集?
“至于紧急事,” 贝鲁特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轻快,“确实很紧急,不过是对我来说。”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 那声音像无数只虫子在爬动,又像潮湿的藤蔓在缠绕,是近来每个夜晚都让镇民们辗转难眠的由头。
听到这些声响,贝鲁特拍了下手:“啊,对了,我有朋友想介绍给大家认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推开了镇长家的大门。
晚风裹挟着血腥气涌进来,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被钉在原地。
门外哪是什么 “朋友”?几只体型堪比磨盘的魔物盘踞在台阶上,它们的身体像是融化的烂肉,表面覆盖着黏腻的黑紫色黏液,无数细小的触须在地上蠕动,每动一下都留下亮晶晶的痕迹。
更远些的巷口,还有更多这样的怪物在缓慢移动,悉悉索索的声响越来越近,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啊 ——!”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尖叫,人群瞬间乱作一团。有人想往后门跑,却发现后门早已被藤蔓般的触须堵住;有人想翻窗,窗外也爬满了细小的魔物。恐惧像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塔卡的心脏狂跳,他死死盯着贝鲁特 —— 那些魔物明明就盘踞在贝鲁特身后,却连一根触须都没碰他,反而像是在等待命令。
“这…… 这就是你的朋友?”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啊。” 贝鲁特笑得越发温和,“它们很想和各位做朋友,不过,得看各位有没有资格。”
“资格?什么资格……” 塔卡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贝鲁特从白袍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球。那小球通体漆黑,表面似乎有一股浑浊不详的气雾在涌动。
“刚才辛苦你了,塔卡。” 贝鲁特掂了掂手中的黑球,“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哥哥别去!” 塔塔突然冲过来,死死抓住塔卡的手。
他的手冰凉,还在不停颤抖,“他是坏人!那些怪物显然是受他控制的!”
塔卡能感觉到弟弟掌心的冷汗,也能看见镇长把夫人护在身后的僵硬背影 —— 平日里再固执刻薄的人,此刻也只剩恐惧。
可他的目光扫过屋里的老人、孩子、妇人,心突然沉了下去:他有必须要保护的人,有不能放弃的东西。
“没事的,塔塔。” 他强装镇定,轻轻抽出手,摸了摸塔塔的头,像往常无数次那样。
“他说只是交朋友,别怕。”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一步步走向贝鲁特,每走一步,体内的玛娜就调动一分 —— 那些魔物显然听贝鲁特的命令,只要能在近距离突袭他,魔物没了指挥,总会陷入混乱。到时候,虽然机会渺茫,但或许有人能逃出去。
是老天垂怜吗?
昨天还在为自己的软弱羞耻,今天就有了献身的机会。
塔卡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决绝。
一步,两步,距离贝鲁特只有三米了。
他的指尖已经凝聚起微弱的玛娜光芒,只要再靠近一米,就能使用体内所有的玛娜使用炎爆术,和贝鲁特同归于尽。
可就在这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的腿像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比起单纯的恐惧,更像是源自本能的、如同蝼蚁面对巨龙的无力感 —— 是劣等生命对上高等存在时,刻在骨髓里的臣服。
“嗯?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贝鲁特笑着往前走了一步,白袍上还沾着夕阳的红光。
他的目光像穿透皮肤的针,直刺塔卡的心脏,“你体内那肮脏的玛娜在乱撞,不会是想攻击我吧?”
塔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个被抽走提线的木偶,连眨眼都变得艰难。
“真可惜。” 贝鲁特的声音里满是遗憾,“我明明看你那么辛苦才好心想让你第一个做我朋友的。”
他抬手,将那个黑色的小球按在塔卡的胸口。
下一秒,塔卡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 贝鲁特的手竟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
“哥哥!!!” 塔塔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木屋。
鲜血像喷泉般从塔卡的胸口涌出,溅在贝鲁特洁白的白袍上,瞬间染上大片刺目的红。
塔卡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最后看了一眼人群 —— 有人吓得瘫倒在地,有人捂着嘴不敢出声,塔塔还在拼命挣扎,却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
他试图伸出手——向着弟弟的方向,如同往常那样,摸摸弟弟的头。
可手臂重得像块铁,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只听见贝鲁特遗憾的声音:“看来,我们成不了朋友啊。”
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鲜血很快在地板上积成一滩,漫过他的指尖。
“哥 ——” 塔塔的声音已经嘶哑,泪水混着鼻涕淌在脸上,双眼瞪得通红,血丝爬满了眼白。
贝鲁特走到塔塔面前,蹲下身,笑容依旧温和:“谢谢你刚才带我来这里。你哥哥没能和我做朋友,不过没关系如果你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做我的朋友。”
话音未落,他的手再次抬起。又是一阵撕裂声,又是一片喷涌的鲜血。
塔塔小小的身体晃了晃,随后倒了下去。
“哎,真可惜。” 贝鲁特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血,看也没看地上的兄弟俩,径直走向下一个人。
“所以,有人能成为我的朋友吗?” 他的声音在满是恐惧的木屋里回荡,“别看我这样,我其实很怕寂寞的。”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也是,没资格做我朋友的人,本来就没资格开口。”
他走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面前,妇人早已吓得浑身僵硬,怀里的婴儿还在懵懂地咿呀叫着。
贝鲁特停下脚步,忽然笑了:“各位喜欢料理吗?我可太喜欢了 —— 当然,不是那些冷冰冰的死物,没意思。”
“你们知道鹌鹑吗?我最喜欢处理活鹌鹑了。不用刀,就用拇指按在它温热的胸腔上,慢慢发力,直到听见‘咔嚓’一声胸骨碎裂的脆响。看着它的小爪子徒劳地蹬踹,眼睛从清亮的黑,慢慢变成浑浊的灰……”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连同妇人怀中的婴儿一起整个贯穿。
“这时再撕开它的羽毛,新鲜的血珠会顺着指缝滴在瓷盘里,像红宝石一样滚成小团。那种掌控感,多美妙啊 —— 鲜活的生命在手里变成食材,挣扎得越厉害,肉质就越紧实,连那点‘恐慌味’,都是最好的调味料。”
妇人的身体软软倒下,怀里的婴儿也没了声音,就这样被贝鲁特随手拨到一边。
“只可惜,你们乱动会增加我的工作量。” 他走向下一个人,语气里满是 “无奈”,“所以只能委屈你们定在原地了。我的朋友们不挑食,就算是没挣扎的死肉,也会喜欢的。”
木屋里只剩下贝鲁特的声音,还有鲜血滴落的 “滴答” 声。他像在进行一场漫长的仪式,走到每个人面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白发苍苍的老人、刚成年的少年、抱着玩偶的小女孩…… 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漫过地板,渗进木板的缝隙里,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不久前还挤满人的木屋,如今只剩满地尸体。
就连上次姆克头目一战中幸存的两个伤者,也没能逃过这场劫难 —— 他们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贝鲁特手下连一秒钟的抵抗都没有。
“搞什么!” 贝鲁特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扭曲的恼火。
他踹了一脚身边的尸体,白袍上的血污蹭得更多“因为‘我’思念这里,我才花了好几天准备,结果却连一个有资格的家伙都没有?!看来‘我’终究只是个偶然!”
他气急败坏地踱步,目光扫过满地血泊,忽然停在一对老年夫妇的尸体上。
“啊…… 是你们。” 贝鲁特的语气沉了下去,“刚才来的时候,你们还主动搭话,我以‘稍后再说’搪塞了过去。现在想起来,这不是‘我’的父母吗?”
他抬腿绕过尸体,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作为‘我’的父母,连你们也没有资格吗?真可惜。”
“白忙一场。”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
五秒后,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恼火从未存在过。
“好了~该到吃饭时间了。” 他走向门口,对着外面的魔物拍了拍手,“各位别介意这次的料理,将就着吃吧。”
话音刚落,屋外的魔物们蜂拥而入。
触须缠绕着尸体,黏液滴落的声音、骨骼被碾碎的声响,混合着魔物满足的嘶鸣,在血色黄昏里,奏响了一场绝望的 “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