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的草木被猛地拨开时,尤里安正把最后半瓶混了白石花粉的蜂蜜攥在手心。他赶紧往巨石后面缩了缩,仔细的聆听着这几个打先锋的倒霉蛋之间的谈话。

“日了,今儿这么点背,莫名其妙被发了疯的蜂群追着叮,早知道出门先卜一卦了。”说话的这人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胳膊时不时地抽搐一下,看起来就已经十分凄惨了。但旁边的另一位开口,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早知道…不出来了……”

“你嘴肿的和烤肉肠一样,别叭叭了,说了也听不清!”

尤里安把耳朵贴在巨石冰凉的表面,听着佣兵们的抱怨声越来越近,手中装着蜂蜜的玻璃瓶不断摇晃。

琥珀色的膏体里凝着星星点点的灰白斑点,那是混进去的白石花粉,看起来像是在枫糖浆里掺了细沙,温顺的表象下裹着不显眼的异样

“队长到底怎么想的?追两个毛头小子,让咱们遭这罪!”肿脸佣兵踹了脚路边的碎石,石头滚到尤里安脚边,他赶紧往石后缩了缩,指尖攥得更紧。旁边嘴肿成“烤肉肠”的佣兵还在嘟囔,含混的声音里满是委屈:“早说…那地方有问题…偏要追…现在连人影子…都没见着…”

“闭嘴!”第三个佣兵突然开口,这人穿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眼神却比另外两个亮得多。他蹲下身,手指在地上捻了捻。正好摸到尤里安故意洒在碎石上的一点蜂蜜,黏糊糊的触感让他眉头一皱,“这附近有残留的蜂蜜,刚留下的。看来这些蜜蜂突然发疯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附近了。”

尤里安此时悄悄从巨石另一头探出脑袋,手中玻璃瓶紧握,对准了三人的脑袋猛地泼了出去。

“什么东西——!”肿脸佣兵只来得及喊半声,琥珀色的黏液就糊了他满脸,白石花粉一沾到他们的皮肤立刻粘在了脸上,死死堵在他口鼻里。他瞬间睁大眼睛,双手乱挥着想抹掉脸上的东西,却越抹越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像被掐住脖子的破风箱,踉跄着往后倒去,弯刀铛啷一声掉在地上。

“很顺利嘛。”尤里安将玻璃瓶收好,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三人摇了摇头。“我这人心善,不忍心看别人受苦,所以你们的惨状我就不看了。不过……东西我就先收下了!”说着,尤里安绕过满地打滚扑腾的三名佣兵,将地上的其中一把宽刃刀挂到了自己的腰间。

尤里安刚把宽刃刀挂稳,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瑞尔不知何时从树后绕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急切:“你怎么还在磨蹭?!他们的人快到了!”

他顺着瑞尔的目光往岔路口看,远处草木晃得更厉害,还传来铜哨“嘀嘀”的声响,尖锐得像扎进耳朵里的刺。尤里安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这几个佣兵的动静太大,声音传到了后面的人耳朵里。

“得把这三个捆起来!”尤里安说着就去解腰间的藤蔓,还是早上他跟在瑞尔后面收集起来现编的,够韧够结实。

“都什么时候了?捆他们几个干什么!先跑!”瑞尔一把拽住尤里安的手腕,迅速向着林地里的泥泞小路跑去。

尤里安喘着气,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宽刃刀,刀身比他常用的短刀沉不少,跑起来总往胯骨撞。瑞尔余光瞥见,伸手帮他把刀带紧了些:“别总摸刀,小心摔着。前面的直路有很长一段,凭我们两个的体力很快就会被追上。从那边的岔路绕一下吧,至少可以拖延一阵子。”

两人刚钻进这条坑坑洼洼的泥巴小路,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是追兵用什么东西斩断了松树,那三个被捆的佣兵估计要被救下来了。尤里安回头瞥了眼,只见几道黑影在林边晃了晃,领头的黑皮甲佣兵指着这边喊着什么。

“他看见我们了!”尤里安心里一紧,脚下突然踉跄,踩到了一截枯树枝,树枝“咔嚓”断成两截,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黑皮甲队长的喊声立刻传了过来:“那俩人往松林里跑了!去给我拦下他们!等这事儿结束之后,你们一人五十……不,一枚金币!”

“我呸!我的命哪有那么不值钱!”尤里安啐了一口,却不敢放慢脚步。瑞尔在一旁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尤里安的后脑勺:“那你值多少钱?”

尤里安显然是被问的一愣,“我的瑞尔少爷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意这种细节?况且我可是无价的!”

尤里安刚吐槽完,脚下突然踩进一滩烂泥里。这岔路比想象中难走,坑洼里积着雨水和泥浆,混着腐叶成了黑乎乎的泥潭,鞋面瞬间裹满泥浆,重得像灌了铅。

“小心脚下!”瑞尔及时拽住他,指尖还沾着刚才帮他紧刀带时蹭到的灰,“前面是片烂泥潭,正好能挡他们一阵。”

尤里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前方几十步远的地方,泥潭铺得像块黑布,边缘的枯树歪歪扭扭扎在泥里,枝桠上还挂着破旧的布条。看样子之前有人在这里摔过。他眼睛一亮:“或许还有机会摆脱他们!”

尤里安从怀里摸出油纸包,倒出最后一点白石花粉,粉末少得可怜,只够盖住指甲盖,“就剩这一点了啊……”这么点根本没法和佣兵门正面战斗。

尤里安盯着掌心那点可怜的白石花粉,又看了眼身前黑沉沉的泥潭,突然眼睛一亮。左手下意识摸向布包,指尖碰到了布包,从兜里翻出了几瓶松脂。他猛地抬头看向瑞尔:“不用花粉!我有别的办法!”

瑞尔刚要问是什么,就见尤里安已经蹲下身,一边将斗篷上的衣服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尤里安手指飞快,把撕成条的斗篷布塞进玻璃瓶口,又倾斜瓶子往布条上倒松脂。乳白色的树脂顺着布条缝隙往下渗,很快把布条浸得油亮,还滴滴答答往泥地上淌,空气中瞬间飘起一股松脂特有的辛辣味。

他一边往布条上裹松脂,一边跟瑞尔解释,指尖沾了树脂黏得发紧,却没停下手:“这些,就是我们和摆脱佣兵们的主力道具了!”

话音刚落,一支箭矢带着破空声急速飞来,瑞尔察觉到危险的同时短剑立刻出鞘,“铛”的一声,火花四溅,箭矢带来的冲击力将瑞尔带的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尤里安手里其中一个松脂瓶砸在泥地上,乳白色的树脂溅了满手。他抬头就看见远处的松林里闪过一道黑影,是弩手!那人半蹲在树杈上,弓弦还没完全收回,显然还在准备第二箭。

“躲起来!”瑞尔一把将尤里安拽到枯树后,短剑横在身前,目光死死盯着弩手的方向。刚躲好,第二支箭就“咻”地射来,擦着树干钉进泥地里,箭尾还在嗡嗡颤动,箭尖沾着的黑泥溅了两人一身。

“我去!还有弩手!”尤里安咬牙,他探头瞥了眼泥潭边摆好的松脂布条,又看了眼正往这边冲的黑皮甲队长,心里飞快盘算:“你先后撤,我来挡下这群家伙!”

瑞尔没回头,只是点了点头,脚步往后挪了半步,目光死死盯着树杈上的那名弩手:“别慌,我盯着弩手,你放心发挥。”话音刚落,第三支箭袭来,瑞尔侧身躲开,短剑“唰”地挥出,将箭杆劈成两截,断箭掉在泥地上,溅起一小团黑泥。

尤里安趁机冲出去,右手指尖的红光对着第一团松脂布条一点。“呼”的一声,橙黄色的火苗窜起半尺高,松脂燃烧的“滋滋”声瞬间盖过了脚步声。他不敢停,又往第二团、第三团布条冲去,指尖的红光一次次亮起,每点完一团,手臂就酸一分,本就不多的魔力耗得太快,他的身体瞬间变的酸软无力。

“快!他们冲过来了!”瑞尔的喊声传来,尤里安回头一看,黑皮甲队长正全力向着这边疾跑,身后跟着四五个佣兵,树杈上的弩手再次上弦对准了两人。

最后一团布条终于点燃!四团火沿着泥潭边缘连成一道火墙,橙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松脂燃烧的辛辣味混着泥浆的腥味飘过来,呛得佣兵们直皱眉。火墙挡住了小路,佣兵们冲到火边就停住了脚步,谁也不敢往前迈。这火苗要是沾到脚上,那这脚估计不是全熟就是变成焦炭了。

“该死的!又是火!”黑皮甲队长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头上溅起黑褐色的泥浆。他刚想绕到火墙侧面,脚下突然一滑,踩进了泥潭边缘的稀泥里,靴底瞬间裹满泥浆,重得抬不起脚。

“队长!小心!”旁边的佣兵想拉他,结果自己也踩滑了,两人一起往泥潭里陷了半寸,黑泥漫到脚踝,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尤里安看得解气,结果还没等喜悦浮现在脸上,嘴里突然闷哼一声,左肩的剧痛像针扎似的往骨头缝里钻。他低头就看见一阵鲜红顺着胳膊往下淌,很快浸湿了袖口,滴在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痕迹。那支箭扎得不算深,却卡在肩骨缝里,稍一动作就扯得皮肉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被箭矢的冲击力击退着踉跄几步的瑞尔显然没料到弩手居然还有另一把弓弩,迅速击发而出的两支箭矢一箭将他击退,另一箭则是直接命中了因为魔力亏损而站在原地大喘气的尤里安。

“不要硬撑!!”瑞尔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他瞥见尤里安肩上的箭,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反手就将腰间的短剑全力掷了出去。短剑带着破空声直扑树杈上的弩手,弩手刚要继续上箭追击,见状赶紧往树后躲,却没抓稳树枝,正好砸在火墙边缘的泥地上,灼热的火苗溅到他的脸上和身上,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火人。

“我没事……小伤而已。”尤里安咬着牙想把箭拔出来,手指刚碰到箭杆就疼得抽了口气。瑞尔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别拔!箭头可能带倒钩,拔了会大出血的,先止血!”

他飞快地撕下自己的衣襟,露出小臂上一道浅疤,是之前被佣兵砍伤的旧伤,他却没顾上自己,将布条用力缠在尤里安的肩颈处,勒得稍微紧了些,血渗得慢了点。“火墙能挡他们一会儿,趁着他们失去远攻手段,我们快走!”

尤里安点点头,忍着疼把宽刃刀往腰后挪了挪,刚想迈步就听到后面那个黑皮甲佣兵对着瑞尔大喊一句:“小子!你知道那是埃利奥斯家的人吧?那你可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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