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头顶的白炽灯管不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忽明忽暗。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女子身上,翻开了面前的档案。
“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赵四一小姐。”医生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接下来,我会询问你几个问题。根据你的回答,我们将评估此次任务对你造成的精神影响程度。可以吗?”
“可以。”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
“当你听到我的声音时,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它是什么颜色,或是什么形状?”
“嗯……”她拖长了尾音,似乎在认真思考,嘴角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难回答吗?”
“我可以读心,”她忽然抬起眼,绿色的瞳孔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你面前的资料……没有写吗?”她笑得礼貌而温柔,仿佛在提醒对方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疏忽。
医生皱了皱眉,下意识将档案翻到背面,果然,在密密麻麻的备注栏最下方,有两个用红笔重重圈出的字:“读心”。
医生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那又如何?这并不影响……”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不是礼貌的轻叩,而是短促、强硬的三下。没等回应,门便被推开,三名身着黑色制服、戴着耳麦与墨镜的男人迅速走入,一言不发地架起医生的胳膊就向外拖。
医生试图挣扎,却被更用力地制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抗议。
伴随着几句“你已经被催眠了!”的声音。
最终消失在了门外。
赵四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绿色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
“你们换多少人来,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无奈地笑了笑,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散开,没有回音,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灯管的电流声和她指尖轻敲桌面的声音规律地响着。她衣服上早已凝固的深褐色血块,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微微抿了抿唇。
“这……又是什么新的测试吗?”她试探着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依旧无人应答。
她打了个哈欠,指尖的敲击并未停止,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被浪费的时间。
与此同时,房间之外已陷入一片忙乱的漩涡。
“给我一个解释,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的精神已经污染了近七千人!”李文德一把将监控耳麦摔在桌上,屏幕上正定格着赵四一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李先生,她的回答是……新来的队友中混入了诡异,为了保护剩下的同伴,不得不这么做。”一名技术人员紧张地汇报着,声音发干。
“核实结果呢?!到底有没有混入?”
“我们反复核验了三遍,他的所有指标全部正常,局长,没有问题,那些人是干净的!”
“那她为什么要主动污染无关的人?她还说什么了?”
“她要我们杀死一个人,由于她的污染是具有传染性的,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所以她要我们尽快做出抉择。”
“呦呵,她还在威胁我们,是不是又想部长削她了?”
“额,我觉得,赵队长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不,她就是这么随便的人,你不懂这些精神能力人的脑回路,跟TM鬼一样。”
办公室内,死寂重新降临。
赵四一指尖的敲击停止。她维持着那个看似从容的坐姿,后背其实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黏在制服内衣上,又凉又腻。
外面没声了。
刚才那番表演,是不是过火了?还是火力不足?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原主的记忆碎片像坏掉的录像带,时不时蹦出一两个血腥或诡异的画面,却串不成连贯的线索。读心?她能感觉到外面那些人的情绪波动——焦躁、怀疑、恐惧,像一锅煮沸的烂粥,但具体的念头……隔着一层厚厚的特殊玻璃和灵能屏蔽场,根本听不真切。刚才对医生和现在,更多是连蒙带唬。
“读心”这两个字,就是她目前唯一的护身符和烟雾弹。
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不是三下,而是两轻一重,带着点迟疑。
赵四一的心猛地提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又来?这次是什么套路?
门推开,进来的不是黑衣警卫,而是一个穿着同样制服但没戴墨镜的年轻人,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水和几块压缩饼干。小伙子脸色有点发白,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直视她。
“队、队长,”他声音有点抖,把托盘放在桌角,飞快地缩回手,像是怕被她碰到,“李局说……让您先垫垫肚子。”
赵四一没动,只是用那双绿眼睛看着他。
年轻人被看得发毛,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几秒后,赵四一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低柔:“小张,上次任务回来,你藏在床底下的那本《深入浅出学》看到第几章了?”
小张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见了鬼。
不,见鬼大概都没这么吓人。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门都忘了关严。
赵四一看着那晃动的门缝,心里默默吐槽:原主这偷窥下属隐私的破习惯……偶尔还真有点用。那本书是她刚刚从他表层思维边缘擦过时捕捉到的唯一清晰念头,强烈的羞耻感让这个念头格外突出。
门外隐约传来小张带着哭腔的压低声音:“她真的知道!她连我书签夹在第几页都知道!”
指挥中心里,李文德听着耳机里的汇报,脸色更黑了几分。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
“现在怎么办?她这……深不见底啊!”旁边一个参谋抹了把汗。
李文德没好气:“深个屁!装神弄鬼!”但他语气里的虚张声势谁都听得出来。他知道赵四一邪门,但没想到能邪门到这种地步,连这种鸡毛蒜皮都能挖出来。这让他对“混入诡异”的说法,不得不更信了几分,万一她这次没骗人呢?
这时,另一个通讯接了进来,是技术部的老吴,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紧张:“李局,第五次扫描,用了刚从总部申请下来的高敏度灵波探测仪,有发现,那个被指认的队员,在事件时间点,周围确实存在极其微弱的异常灵能残留,模式无法识别,像是……像是某种东西短暂附着又离开的痕迹。”
指挥中心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和沉重的呼吸声。
证据,虽然依旧模糊,但倾向性已经出现了。
李文德看着监控屏幕上,赵四一终于伸手拿过那杯水,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慢慢蹭着冰冷的杯壁,眼神低垂,看不出情绪。她衣服上那片深褐色的血痂,在灯光下像一个狰狞的嘲弄。
他猛地一咬牙,抓起通讯器,声音沙哑:
“赵四一。”
办公室内,她抬起眼。
“目标,编号S-734,第四分队预备队员,陈方。”李文德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依据《异常事件处理紧急条例》第11条第3款,授权你……即刻处理,我们需要确切的、证明其异常的证据。”
他终究还是没敢直接说“处决”。
赵四一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她放下水杯,慢慢站起身,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只有她自己知道腿肚子有点抽筋。
“收到,局长。”
她走到门口,拉开门。外面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一路蔓延,尽头仿佛通往无尽的深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翻腾。
她沿着走廊一步步往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绿眼睛里,却缓缓凝聚起一种冰冷而专注的光,像是终于嗅到血腥味的猎食者。
无论如何,戏必须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