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公司的C区业务一组，举办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庆功宴。
地点位于F区与C区交界处，一家名为【海渊之喉】的高级蒸汽朋克风格海鲜餐厅。
餐厅的装潢极尽奢华与诡异：
巨大的黄铜管道如同某种深海巨兽的触手，盘踞在裸露的红砖墙壁上，时不时喷吐出白色的蒸汽。
上方悬挂着由复古灯泡组成，散发着温暖而昏黄的光晕。
此时，林雨正局促不安地坐在VIP包厢里。
他面前那张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他只在美食频道深夜档里见过的传说级菜肴：
用液氮现场烹饪，还冒着仙气的【深海蓝鳍金枪鱼大脂刺身】；
点缀着可食用金箔，足有手臂粗的【黑松露焗波士顿龙虾】；
还有一盘盘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据说叫什么“分子料理”的玩意儿。
我操。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老子长这么大，吃过最贵的还是上次为了庆祝找到工作，狠心去吃的那顿99元一位的自助烤肉……
钱经理这家伙今天是吃错药了？
这一桌子的价格，怕不是够买我一个肾了……
他内心疯狂吐槽，眼睛却不受控制地黏在了对面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是陈冰。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满桌的珍馐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林雨看着她那张冷如雕塑的侧脸，闪回到了三天前——
……
那是战斗刚刚结束后的深海梦境水族馆。
一片狼藉。
业务组的工作结束，后勤组的清洁工们就登场了。
穿着白色无菌防护服的后勤组人员，如同一群工蚁，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现场清理。
方才的战斗，几乎撕裂了整个水族馆，地面龟裂的痕迹，像是经历了一场距离爆炸。
好在玻璃没有事.
“哈……”
林雨已经解除了变身，精疲力竭地靠在一根被打出裂纹的罗马柱上。
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像一摊烂泥。
他看到陈冰也解除了变身。
她身上的运动服完好无损，露出来的皮肤上也看不到一丝伤痕。
魔法少女变身状态下受到的物理伤害，并不会直接反馈到本体上。
但她的状态，却比身受重伤还要糟糕。
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嘴唇因为某种看不见的剧痛而紧紧抿着，失去了所有血色。
那是【灵魂锚定损耗】过大带来的精神反噬。
这玩意严重起来也是会死人的吧……
林雨有些发颤地想道。
即便如此，陈冰也没有休息。
她坐在一个还算完好的长椅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冷静地对赶来的后勤组长下达指令：
“C区组，抓紧时间。对所有在场游客进行记忆清除和心理干预。必须在他们离开本区域前完成，确保不会留下任何关于‘怪物’的记忆残留。”
“还有，把C栋地下二层所有的监控录像……全部物理销毁。我不希望在网上看到任何片段。”
她的指令，依旧清晰冷静。
可在下达完所有指令后，那个短暂的沉默间隙里。
她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眸，忽然穿过人群，看向了瘫坐在远处的林雨。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审视，有困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但唯独没有了，之前那种看待“累赘”和“废物”的轻蔑。
……
“前辈？前辈！发什么呆呢？再不吃，澳龙都要被我吃光了哦～”
一个充满元气的声音，将林雨从回忆的深渊中粗暴地拽了出来。
是李晴。
这个粉毛小恶魔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座位，挤到了他的身边。
她穿着一身可爱的粉色兔子卫衣，兜帽上还垂着两只长耳朵。
嘴里塞满了金黄色的虾肉，脸颊鼓鼓囊囊的，像一只正在囤积过冬粮食的仓鼠。
“嘿嘿，前辈，你看那边。”
李晴用沾着油光的胳膊肘顶了顶林雨，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八卦语气说道。
她朝主座的方向努了努嘴：
“看到没，钱经理那个笑得跟朵盛开的老菊花似的表情。”
林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果然看到钱经理正端着酒杯，满面红光，游刃有余地与同桌的几位后勤组骨干谈笑风生。
“……他怎么了？”
林雨有些不解。
“还能怎么，”
李晴翻了个白眼，
“老毛病又犯了呗——画饼。”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钱经理的语调：
“我跟你打赌，他现在肯定在说：‘你们虽然身处幕后，但却是我们一线人员最坚实的后盾！’‘公司的未来离不开你们每一个螺丝钉的奉献！’”
“然后许诺下个季度给他们多申请点经费……呵呵，这套路，我刚入职的时候就听腻了。我也没见咱们食堂的伙食变好过。”
听着李晴这精准的吐槽，林雨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茶喷出来。
他看着钱经理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又看了看满桌昂贵的菜肴，终于没忍住，向身旁的“包打听”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困惑。
“那个……李晴。”
他压低声音，像是在进行某种地下交易，
“钱经理这家伙今天是转性了吗？平时让他批个打车费都要磨破嘴皮子，今天居然肯下这么大血本请客……这顿饭吃完，该不会要让我们签什么‘终身奋斗协议’之类的卖身契吧？”
“噗——”
李晴被他这充满“社畜被迫害妄想症”的发言逗乐了。
她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凑到林雨耳边，笑得像只偷到了腥的小狐狸：
“前辈，你也太小看钱经理的脸皮厚度了吧？你觉得他会自掏腰包请我们吃这个？”
她神秘地眨了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这顿饭，走的可是公司的‘紧急项目特殊津贴’预算！”
“账单，回头会一分不差地，连带着服务费和发票，寄到【市应急管理局】赵立伟那个倒霉蛋的办公桌上。”
“名目嘛……就叫‘对参与高危事件的一线战斗人员进行必要的高规格心理疏导与营养补给产生的相关费用’。”
“简单说，”李晴总结道，“我们现在，是在花着甲方的钱，在庆祝我们把他家搞出的烂摊子给收拾干净了。”
她拿起一只比林雨手掌还大的烤澳龙，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林雨的盘子里：
“——所以啊前辈，别客气！给我往死里吃！今天要是不把赵立伟吃破产，都对不起我们那天晚上受到的精神创伤！❤”
听完李晴这番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职场厚黑学解读，林雨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盘子里那只还在冒着热气、散发着黑松露香气的巨大烤澳龙。
又看了看远处那个正端着酒杯，深情款款地说着“我们公司始终把员工的身心健康放在第一位”的钱经理。
我操。
这就是……高端玩家的操作吗？
这哪里是资本家，这就是活土匪啊！
宰了甲方还要让甲方含泪付账……钱经理，我愿称你为最强！
想通了这一点，林雨心中那最后一丝“占公司便宜”的负罪感，彻底烟消云散。
“既然是甲方的钱……”
他拿起刀叉，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吃回来！”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厢里的气氛，在酒精和美食的催化下，逐渐达到了某种虚伪而热烈的顶点。
“钱经理！这杯我必须敬您！”
负责装备调度、性格憨厚的小张端着满满一杯高度白酒站了起来，满脸通红，舌头已经有些打结：
“要不是您上次帮我们后勤部死磕下来那批【华夏重工】的最新款维护工具，我们上个月的业绩……肯定……嗝……肯定完蛋！”
“哎，小张，看你这话说的！”
钱经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也端起酒杯——那是满满一杯53度的飞天茅台。
他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与小张碰杯后一饮而尽。动作豪迈，滴酒不洒。
“你们后勤部是我们一线人员最坚实的后盾！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来，坐下说，坐下说。”
他酒量好得出奇。
明明已经陪着后勤组的几位喝了好几轮，脸色却丝毫未变，眼神依旧清明，仿佛喝进去的只是白开水。
怪物吗？
这家伙的肝是特制的钛合金肝吧？！
林雨一边狂炫帝王蟹，一边暗自心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钱经理能稳坐这个位置。
光是这手“千杯不醉、笑脸迎人”的酒桌功夫，就足以在任何充满了“人情世故”的场合立于不败之地。
“来来来！前辈！别光吃肉啊，喝酒喝酒！陪我喝酒！”
李晴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将一个倒满了精酿啤酒的巨大扎啤杯塞进林雨手里。这丫头自己也举着满满一杯，脸上泛着可爱的红晕，显然已经有点微醺了。
“这杯呢！是我代表我个人！敬我们C区一组新晋的——王牌英雄！【灰水晶】前辈的！”
她的声音很大，瞬间吸引了全桌人的目光。
“噗——咳咳！”
林雨被“王牌英雄”这四个字吓得差点把自己呛死。
“什么……什么王牌英雄，你别瞎说啊！我就是个补刀的！”
“我哪有瞎说！”
李晴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把酒杯往桌上一顿：
“那一枪！简直帅爆了好吗！‘砰’的一下，连陈冰姐那面盾都给打穿了！”
她凑近林雨，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前辈，老实交代，你当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是不是真的像漫画里一样，大喊了一声‘为了爱与正义’？还是‘代表月亮消灭你’？”
“我……”
林雨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他总不能说，自己当时心里想的是“去你妈的唯心主义，老子拼了”吧？
还没等他编好理由，坐在另一边的陈冰，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蟹钳。
“当啷。”
银质餐具碰撞瓷盘的清脆响声，让热闹的饭桌稍微安静了一下。
陈冰端起自己那杯已经续了好几次的加冰威士忌。
她看向林雨，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里，此刻因为酒精的催化，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与深邃。
“那一枪，确实打得很好。”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回去后我复盘了战斗数据。那一刻你施展出来的力量，在学术上被称为——【心意覆写】。”
“心意覆写？”
林雨一愣。
“对。用纯粹的意志去强行驱动亚空间灵能，灌注到武器中。”
“让原本没有生命的死物，暂时拥有概念级的属性，从而发挥出超越物理极限的威力。”
陈冰晃了晃杯中的冰球，
“比如像你当时的攻击。因为你有着‘绝对要命中’、‘绝对要贯穿’的强烈执念，所以子弹就被赋予了‘贯穿’的概念属性。”
“想要达到这种效果，对灵能的控制精度和灵魂的纯粹度要求极高。坦白说……在那个状态下，连我都未必能做到。”
她顿了顿，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林雨，
“据我所知，我们整个C区，以前只有萤……只有【黑曜石】偶尔能做到。李晴的狙击枪因为经过老梅的特殊改造，偶尔也能打出类似的效果。但你……”
“一个入职不到一周的新人，居然仅凭着一把最普通的量产手枪做到了。”
“你的【空无】体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番话，让原本还想继续起哄的李晴也愣住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第一次用看稀有动物的眼神看着林雨。
我哪知道啊！
我当时就是想救人啊……
林雨在心里疯狂呐喊。
他连忙端起杯子：
“不……不敢当不敢当，运气，都是运气！也是冰姐你教得好……”
“我没教过你这个。”
陈冰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恢复了严厉，
“总之下一次，在没有搞清楚原理和副作用之前，不许再乱用。这种能力的负担非常大，搞不好你会直接变成傻子。”
“……是！明白！”
林雨吓得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掌声响起。
一直笑眯眯看戏的钱经理站了起来。
那掌声不大，却像是有某种魔力，瞬间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各位，”
钱经理举起酒杯，环视全场，脸上挂着那种只有在年会上才会出现的煽情笑容，
“其实今晚，除了庆祝胜利，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宣布。”
“我们【拂晓公司】的理念是什么？绝不让奉献者吃亏！”
“鉴于C区一组在这次F区事件中的卓越表现，不仅完美解决了危机，更挽回了公司的声誉！因此——”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像是在宣布彩票中奖号码，
“经过我向总公司极力的争取……”
他缓缓竖起三根手指。
“公司决定！为表彰在此次事件中做出卓越贡献的一线战斗人员——【玄铁】、【赤狐】，以及我们的新人【灰水晶】……”
“——每人，发放十万元整的特别奖金！”
“轰——！！！”
这三个字的效果，堪比一颗核弹在包厢里引爆。
“我操！十万？！”
“钱经理牛逼！！”
“老板大气！！”
整个包厢瞬间沸腾了。
李晴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她那双大眼睛瞪得溜圆，随即爆发出尖叫：
“哇哦哦哦哦哦！十万块！又可以去【瑞康生物】买……我的限量版手办有着落了！还要买新裙子！还要氪金！”
她激动得抱住身边的林雨，粉色的小脑袋在他胳膊上蹭啊蹭，
“前辈！我们发财啦！！”
少女特有的甜香和柔软的触感传来，让林雨这个万年单身狗浑身僵硬。
但此刻，他的大脑已经被另一个更巨大的冲击给占据了。
“十……十……十万？！”
这个数字，像是一把重锤，砸得他晕头转向。
一次任务……这就十万了？
这……这他妈钱也太好挣了吧？
我以前累死累活送外卖，一年都不一定能攒下十万啊！
他忽然觉得，魔法少女这个职业，怎么看怎么顺眼。
穿女装算什么？
危险算什么？
只要钱给到位，别说让我变身了，让我穿着女装去广场上跳极乐净土我都愿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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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在金钱的芬芳中升华了。
有了这笔钱，家里的债能平了。
爸妈的老年机能换成最新的华威了。
甚至……
他可以开始考虑，在这座冷冰冰的新海市，真的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窝”的首付了。
没有什么比“希望”更让人沉醉。
巨大的喜悦如同烈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豪迈地端起面前那杯扎啤，也不管能不能喝了，直接站起身，对着全桌人大吼一声：
“来来来！！！喝！！！今天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