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进行穿越的时候,我会细心记住自己穿越的次数,以及花费的时间。我希望借此找出一些规律,因为当时的我轻薄而又自大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但到后来,我发现记录这些东西既没意义,又会对大脑产生极大的负担的负担,就停止了。

我意识到——时间毫无规律可言,它像是一座用多米诺骨牌的方法搭建而成的巍峨宫殿。当第一块在洋洋自得的我们面前倒塌之时,我们绝不会想到这会带来多么大的绝望。

时间在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钟都在撞击出比我们所想的宏大得多的回响。

有谁能拒绝这样几乎等同于命运的回想?

崩溃,是必然的。

我们终将一日会在世上最严密的牢笼中,悄然死去。

是的,这一点我早明白,并且完全的接受。

我认为,之所以周遭的世界会轰然倒塌,完全是由于我们要赎回更为珍贵的东西。我认为我的灵魂早在你死的那一天就已经跟随着死去了,往后余生我所有的目的都是等你回来,以及守护着你。

但后来,你再一次地死了。

那年,一个秋天,我经历了又一次完全不可控的时间穿越,耗费了原本所处时空的一两年的时间才回来。

我走出房间,看到孙姨极为罕见的不顾形象的跪在地上,她背对着我,捂住了头,十分痛苦地喃喃自语着:“怎么会……怎么会……”

刹那间,我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我没有看到你,于是我简单地安抚了一下她,之后便问起了你的去向。

“她,被那个男人,被那个从时空中穿越而来的男人……606房间,一定是在那个房间!这是一个报复,他一定会在那里复仇!”尽管孙姨并没有说得完整,但还是有着极大的信息量。

天知道,那时候我的心情是如何的百感交集。

孙姨颤抖着,拿出了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白纸,展开后是用鲜血写就的文字。

那个混蛋,只在上面写了两句话:命运是一个坚固的莫比乌斯环,她是头,我是尾。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摧毁我们的联结,什么都不行。

读完后,我的内心如同五雷轰顶。

孙姨对此很自责,一直在说:“我在离开之前应该嘱咐她一点什么的,我以为这次的旅行将是很短的时间,但我实在没有想到……”说到这里,她哽咽了。

她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低头时满头的白发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意识到她已经太老了,太疲惫了。这个世界没有尽头。当我以健壮的中年姿态开始漂流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比我离世母亲岁数还要大的老人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深深的抱住了她。

我决定去死。

这是最后一个方法,也是能够拯救我们的唯一一个方法。

男人会追来,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坐标。我们凭借坐标重聚在一起,最后也是因为坐标而分开。

我们忽略了男人的韧性以及狡猾,在毫无情报的情况下,他居然能够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时空穿越,掌握了如此多的线索,拼凑出了关键。

但在我死后,以我为坐标的连接点将会失效,也就是说,在宇宙中找到我们的可能性将被最大限度的缩小。

这同时意味着,我们失去了对时间微小的控制权。时间将再一次陷入无序的状态,离开了的人类就几乎不再有概率回来。这里将作为我的墓穴,埋葬所有的痛苦与希望。

(但乐观地想,根据我的猜想,或许花几千年,我也会回来,不过那一定不是我了)

亲爱的女儿,好久不见,说起来,我其实不认识你。我会让你继承这所旅馆,嘱咐你不要进入那个房间。但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到来了,那你终究还是会进入这个房间。

我其实希望你永远天真快乐勇敢地生活下去,但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了,我会为你准备一把枪,一把轻盈便携但杀伤力足够的枪。

我亲爱的女儿,你一定很难想象,我在一个怎样的天气里,给你写下了这一封信——我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坐在了摆满酒瓶的餐桌前。

深沉的黑夜,满天星光,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坠落,反射出宇宙微弱的光芒。每一片,每一片,都是如此。仿佛古希腊神话里的忒修斯之船,承载了一切将死未死之人的灵魂。

……

我一字一句地读完这封信,又看了好几遍。不知从何时起,已泪流满面。

窗外,不知为何响起了鸟鸣。我寻声望过去,只看见到茫茫的夜空,俯视人类数百万次陨落的夜空,上面星光一片。

而就在这时,门口同时传来了扭动门把手的声音。我知道,是他来了。

由于老爹留下的信里贴心地教导了我如何使用枪支,我快速地拿起那把枪(那已经加满了子弹),上膛,枪口对向门。

“啪嗒”,锁弹开了。

我聚精会神地看向雪白的门扉。

我在等待门后的人,走进来。死而复生的亡魂,或者偏执的变态杀人狂。

正如我们曾经试图观测的命运那样,拿着锤子锚定那颗钉子,敲击的刹那墙灰纷纷掉落。

眺望未来或者留在昨日。

一次又一次。

其实啊,并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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