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其说是自己,更应该说是一个与自己长相相同的女人。
起因是晚上8点左右,我接到了605号房老太太的电话,她告诉我,自己被困在了房门外面。
原来,为了图方便,她离开房子时并没有关上房门,而是虚掩着。而在她吃完散步回来以后,就发现门被关上了。
“肯定是风吹的,真该死,肯定隔壁那个混蛋吧窗户打开了。”电话那头的老太太气急败坏。
我在那头听得直犯头痛,只好跟她说自己马上就到。
就这样,我乘着电梯上来,一出门就撞上了邪。
在我看到她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紧紧的挨着她的脚,女人几乎哭的几乎天昏地暗,却还知道保持最基本的公德心,用力咬着自己的手,以求假装无事发生。
但薄薄的外套跟随颤动着,她的身体微微的弓起来,窈窕纤细,如同春天西湖边垂柳下的一绺浅绿。
我避之不及,只能愣在原地害怕地哆嗦。
直到背后,被突然地拍了一下。
605号房老太太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平静而自然:“别害怕,跟我回我房间。”
我僵硬地转过身,老太太先迈开了步子,这时的她莫名的没有了平时的疯癫,银白色的长卷发被规规矩矩地盘成了一个发髻,像是一个优雅的贵妇。
我跟着她进入了605号房间。
一打开门,一种陈旧而腐烂的味道顺着门沿向我飘散而来,像是里面藏着一具千年的干尸。
老太太从容地解释道:“太久没通风透气了,我去把窗户打开。”
寒风顺着窗户流了进来,等味道散去了一点后,她就邀请我坐到沙发上去。
可我放眼看去,只觉得那个地方堆满了散乱的衣服,根本无从下坐。
直到老太太把衣服搂到沙发的一边扶手上,然后让我坐另外一边。
对面的沙发她如法炮制,很快,我们面对面地交谈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老人似乎对占星领域颇为精通,甚至自称能知晓未来。
我让她预测一下我的命运,老太太只是摇头,她要我自己看,递给我一个圆柱形物体。
我拿过来认真地往里面看去,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万花筒。
虽然通过转动,里面的图案便会发散以及变化,显得绚烂而迷人。
我玩了一会便觉得无聊了。
老太太微笑着问我:“想玩会纸牌吗?”
纸牌?我的视线向下撇,的确看到茶几上有一堆散落的扑克牌。
我没有拒绝。
反正刚刚被外面的情况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实在不想再出去,用这个打发时间也不错。
但由于我天生对可能输钱的游戏毫无好感,因此对大部分的纸牌游戏一无所知。
于是老人提议:“我们玩起了翻翻看的游戏吧。”
这是难得的初学者也能听懂的游戏规则。
两名玩家轮流翻牌,每次翻开两张卡片,若图案相同便消除,可以继续翻下去;若不通,就换人继续,把桌上的卡牌全部消除的那个人就是赢家。
老人让我选先后手,我选了后手。
老人先翻牌,她翻了两张,分别是红桃a和方块6。她点头示意我开始。
我看着满桌子的牌,随意翻了两张。没想到运气不错,一张梅花9,另一张便是红桃a。正好消除。
我因为自己的好运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老太太向我展露出了令人惊叹的记忆力以及幸运。经过10余次的试验,她便精准地记住了每一张牌的位置。
我在经历了一番困兽之斗后,被她轻轻松松地击败了。我开始觉得她有着某种特异功能。
“别这样想,”老太太在赢了一局后停下了手:“我只是因为掌握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技巧罢了。”
紧接着,她便向我展示了神乎其神的扑克牌技术。
她当着我的面拿起了一张红桃a,我确认自己的眼睛一眨都没眨,但还是傻眼了。
它在瞬间变成了一张梅花九。
“怎么做到的?再来一遍。”我瞪大眼睛,甚至不死心地拿过牌检查起来,但毫无问题。
“当然孩子,不必着急。”老太太微笑着,将刚刚自己手上的动作以几十倍的慢速度在我面前重新做了一遍。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手法。”
这回我看明白了,她将一张红桃a,一张梅花背对背地粘在了一块,再用极快的手速在弹动的瞬间便可以做到转换。
但,我追问道:“牌呢,另一张牌是怎么出现在你手上的?”
“很简单,只要在刚刚玩游戏的时候,在你专心致志地准备攻克下一张牌的时候,那张牌其实就已经在我手里了。不信你可以看看桌面上是不是只有一张梅花。”
“果然……真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你同样可以做到。”
“不,我是绝对做不到的,您太谦虚了。”
老太太当着我的面慢条斯理地将那两张牌重新放回了餐桌上,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张小姐,通过刚刚的游戏我想请问你,我魔术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我犹豫地说:“天赋,记忆力,以及长期的练习?”
她摇头到:“那些固然很重要,但这样的说法未免太宽泛了,任何事情都能包含进去。你根本没有因此而形成自己的思考。”
“抱歉。”我立马讪讪地道歉。
“不用,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想要做成一件事情,绝对不是靠你上述说的那些东西。”
“那是应该怎么做……”
“观察。”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你要站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对整个所处环境的时间以及空间进行观察,但不要马马虎虎地观察,更不要事无巨细地观察,而是进行合适的观察。只有这样你才会理解时空对于人类的关系。”
“就像是在玩牌时,你会因为注重游戏的本身而忽略已经被翻开的牌的减少,这是马马虎虎的观察。然后在我为你解答技巧的时候,你又太过于专注学习技巧本身,而无法通过结果进行反推,这是事无巨细的观察。”
“你要记住一句话,一切都是相对的。你变小,世界就更加庞大。但当世界变得足够小,小的事得几乎如同一个箱子时,你必须蜷缩起来才能待在这个世界里时,你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庞大重要的东西。”
“抱歉,我没有听懂。”我极力地想去理解她说的话,但最后只能实话实说。
“没关系。”老人脸上冷峻的神色终于融化了,又显露出浅浅的笑意:“让我们再来一局游戏吧,这次如果你赢了,我就会送你一个礼物。从占星学上说,它会在关键的时候帮助你。”
“可是……”
“来吧。”
新一轮的游戏开始了。
我咽了口唾沫,作为先手,掀开了两张牌。
老人迅速地跟上。
我感到额头隐隐冒冷汗,手犹豫地摸上了一张牌。
其实那一刻我一点都不清楚牌的背后是什么花纹,我是否需要。我只能通过观察它的背面渴望获得一些线索。
但忽然,我感受到内心一阵奇怪的悸动。我感到似曾相识,这间房子,这间房子里的花瓶,这间房子里的沙发,都那么的熟悉,自己才像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一般。
我脑海里突然涌入了一段记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记忆里,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张牌翻过来的图案。
我尝试翻开了一张,分毫不差。
我赢了,况且赢了彻彻底底。
“恭喜你,孩子。”老太太为我鼓掌道。
她走进卧室里,很快拿出来了一张灰蒙蒙的薄片,看起来平平无奇。
我接过来,摩挲了一下这所谓的礼物,感觉是类似于拍立得照片的质地。
关于这个东西,老太太没有多说,我便也不能分析里面的奥秘。我只觉得她既然如此有智慧,那么送给我的东西应该不一般,于是郑重地将其放到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时间不早了。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然后说到:“门口的人应该走了,我应该回去了。”
老人点头,没有去送我的意思。
我站起了身,走之前,她有些神情恍惚的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看,外面的天空,多么的幽深而美丽。你说那些星辰,真的都是星辰吗?会不会是在异国他乡小路上迷了路的旅行者?”
她又一次开始变得神经质了,我想。今天外面干干净净的,一颗星星都没有。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或许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需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