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三人走在一条蜿蜒的土路上。

加百利手持那张从山寨得来的羊皮地图，走在最前方。

帕米拉则亦步亦趋地跟在洛伊身侧，几乎是蹦跳着前行。

对这个从小就在山贼寨长大的孩子来说，外面的一切都充满诱惑力。

“洛伊姐。”帕米拉侧过头，声音特别轻快，“你来自哪里呀？”

洛伊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无比温柔的弧度。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俯身，从路旁的草丛中信手采下一朵蓝花。

转过身，纤细手指轻柔将那朵花别在帕米拉深绿色的发间，动作自然又亲昵。

“是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蔚蓝天幕，望向远方，声音里带着一丝缥缈，“高到……与星辰齐平。”

“真的？”帕米拉的双眼瞬间被点亮，双手激动地在胸前交握，“是传说中的空岛吗？”

走在前面的加百利实在没忍住，头也没回便低声嘟囔了一句：“那种骗小孩子的传说故事你也信……”

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帕米拉立刻鼓起腮帮子，像只被惹恼的小河豚。

她快走两步，抡起巴掌不轻不重拍在加百利后背上。

“要你多嘴！带好你的路啦！”

加百利被她拍得一个趔趄，回头看到她气鼓鼓的脸，无奈摇了摇头，继续研究他的地图。

帕米拉并非真的相信传说，她只是渴望与这位光芒夺目的救命恩人分享任何可能的话题，笨拙地想要拉近彼此距离。

她与加百利没有家。

孩童时期便是村中无人看顾的孤儿，山贼的铁蹄袭来后，他们更是如同无根浮萍，被轻易卷入寨中，成为了奴隶。

家的感觉于她而言，太过陌生。

想到这里，探寻的冲动让她再次回头，望向洛伊那双灰眸，轻声问道：

“那……洛伊姐会想家吗？”

洛伊的笑容未有分毫改变，像一张面具。

“我没有家。”她的声音温和，却很空茫。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真要说的话，那或许……只是我居所的所在地。”她斟酌着用词。

［毫无意义的建筑。］

“但是。”她话锋微转，眼中流出些许哀愁与渴望，声音也愈发轻柔，“我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去。”

［神战还未结束，我一定要回去，并且一定会赢！］

支配之神就该支配一切，否则便没有资格存在！

“喂，两位——”加百利的声音从前传来，打断了她的话，也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他扬了扬手中的地图，“再这么聊下去，天黑之前我们恐怕赶不到下个镇子。”

“抱歉，我们马上来。”洛伊伸手摸了摸帕米拉的脑袋，随后加速向前走去。

帕米拉愣愣跟在后方，只是这一次她感觉哪里不对劲，刚才她在洛伊眼里看到的与其说是渴望，更像某种执念。

…

天色渐晚。

土路逐渐被石砖代替，这也表明三人终于进入城镇范围。

时不时有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能够看得出来，前方应该是这片区域最繁华的城镇。

从地图上来看，这片地区说到底还只是边境，最繁华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绕过拐角，映入眼帘的便是山脚下的大规模城镇建筑。

不得不说，比洛伊预期的要大许多。

她在无人注视之时，将脸沉下去，戴起斗篷上的兜帽，尽可能盖住自己上半张脸并加速走在最前方。

“加百利，把表情全部收起来。”她经过加百利身边轻声提醒道。

加百利顺着她隐晦的视线看向前方镇门口，那里站着两名身着制式皮甲的守卫。

是为了做给他们看吗？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他依旧乖乖照做了。

他身长1米8，毛发与瞳孔都是罕见的纯黑，气质本来就比较沉闷，只不过平时很爱笑让人觉得阳光。

此刻隐去所有表情，只是自然放松，他嘴角便有些向下，在刘海遮挡后，面色显得极其阴沉，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就这样，加百利与帕米拉两人一左一右像侍从那样跟在洛伊身后。

“站住。”左侧的卫兵板着脸，例行公事地发问，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身份？从哪来？进城做什么？”

这完全在洛伊意料之中。

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顿。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鸣音响起。

金光灿灿的钱币从她袖口中抛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诱人弧线，又稳稳落回她掌心，并于指间灵活地把玩。

那金灿的光泽，即使在黄昏光线下也显得格外刺眼。

两名卫兵的目光几乎瞬间被粘在了上面，眼神中的懒散和审视迅速被贪婪所取代。

“呃……这个……”右侧的卫兵脸上迅速堆满了谄媚的笑意，用手肘偷偷碰了碰同伴，话锋一转，“我是说，我们何必为难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呢？长途奔波已经足够辛苦了。”

“哦是、是的！尊贵的小姐，霍尔镇欢迎您的到来！”左侧的卫兵脸上瞬间笑开了花，与片刻前的严肃判若两人，甚至微微躬身做出了“请进”的手势。

果然与洛伊想得一模一样，但如果仅是这样就能够解决问题倒也轻松。

两枚金币从她左右手中轻巧弹出，“啪嗒”两声，精准地落在那两名卫兵脚前的尘土之中。

两人立刻如同饿犬扑食般，几乎是同步地慌忙弯腰去捡。

趁此间隙，洛伊一行三人已踏入了城镇门洞，将那两份卑微的贪婪彻底抛在身后。

［啧，蛆虫。］

加百利未曾说话，却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从未想过，原来那个温柔且正义感强烈的洛伊也会懂得这些灰色规则。

实际上，教会洛伊金钱概念的正是【信任与财富之天神】。

那家伙曾说：“金钱对凡人来说，与你那‘律法’权能并无不同，都是支配其行为的‘规则’之一。”

［还真让他说对了。］

城镇入口是厚重的橡木与铁箍城门，两侧立着瞭望的石质塔楼。

穿过其中，喧嚣和光亮扑面而来。

主街由石砖铺就，宽阔得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行，但此刻却被熙攘的人流挤得水泄不通。

两侧是木石结构房屋，底层无一例外被改造成了店铺，敞开的门洞内挂着货物，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

空气中混杂着烤面包与香料摊的气息，以及不可避免的牲畜粪便和人群汗液的味道。

越往中心走，房屋越发高大规整，粗糙的木质摊位逐渐被带有玻璃橱窗的石砌店铺取代。

最终，所有街道汇向一个开阔的中央广场。

这里是城镇的心脏，地面铺着平整的石板，广场中央设立有一个简陋的石台。

四周围满建筑，镇务厅、贸易行会、最大的酒馆和旅店，人群在这里汇聚、交易、喧哗，形成一片持续沸腾的声浪。

这种地方对洛伊而言简直就是地狱！

她努力抑制住想吐的冲动走在加百利旁边。

此刻加百利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就体现出好来，没什么人敢靠近。

帕米拉环顾四周，脑袋转来转去就没停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这种规模的城镇。

就在她被一家饰品摊位上的蓝宝石项链吸引住时，加百利准备把她逮回来。

然而，洛伊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她甚至没看那摊位一眼，便从衣袖中取出几枚金币，不容置疑地塞进加百利手中并开口道：

“帕米拉喜欢，那就给她买。”

她微微侧头，兜帽的阴影下，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记住，要以你的名义送给她。”

加百利握着那几枚金币，愣了一下。

他看向洛伊，对方却已转回头并向前两步与他拉开两米左右的距离，只留给他一个被兜帽遮掩，看不清情绪的侧影。

洛伊小姐……似乎总是这样，温柔周到得……有些不真实。

但她的要求清晰明确。

以他的名义。

既然是她的要求，那加百利就会去执行。

他沉默地走到那个摊位前，摊主是个精明的中年妇人，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

他没有多言，指了指那条蓝色玻璃项链，递过一枚金币，妇人眼睛一亮，迅速取下项链，找零，动作麻利。

他拿着的那条项链其实并不值钱，转身走向仍痴痴望着其他亮闪闪玩意儿的帕米拉。

“给。”他声音依旧带着点沉闷，但似乎柔和了些许，将项链递到她眼前。

帕米拉闻声回头，看到递到眼前的蓝色项链，眼睛瞬间睁得溜圆。

“给、给我的？”她指了指自己，脸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声音因惊喜而结巴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多看了几眼，加百利就……

“嗯。”加百利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瞥向一旁，似乎有点不习惯这种场面，“看你好像挺喜欢。”

“哇！谢谢加百利！”

帕米拉欢呼一声，几乎是跳起来接过了项链，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那双蓝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她反复摩挲着那冰凉的“宝石”，爱不释手。

“你真好！”她抬起头，笑容灿烂地看向加百利，眼神真诚，充满了喜悦和感激。

加百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移开视线，只含糊地“嗯”了一下作为回应。

能让帕米拉这么高兴，总是好的。

他这样想着。

而站在稍前方的洛伊，用眼角的余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一股共鸣能量传入她体内，并没之前那种感觉，她正逐渐适应这种状态。

［微不足道的投资，丰厚的情感回报。］

忽然，有东西牢牢抓住了她的目光，洛伊的视线穿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广场对面的布告栏上。

几张悬赏令随风微微晃动，而最上方那张，用极其醒目的猩红字迹书写着标题：

“讨伐女巫”

洛伊兜帽阴影下的唇角，缓缓勾起。

下一个优质的牲口这不就主动送上门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