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林间，带来一丝凉意，帕米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朝篝火又挪近了几分。

几条串在树枝上的烤鱼正架在火堆上，表皮逐渐变得金黄酥脆，滋滋地冒着油光。

帕米拉的视线几乎黏在了烤鱼上，小脑袋随着鱼儿的翻转不自觉地轻轻摆动，鼻尖微耸，活像一只被美味勾住了魂的小馋猫。

加百利坐在她身旁，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摇了摇头，嘴角却牵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笑意。

他感觉自己像多了个需要照顾的妹妹。

然而，这笑意很快便淡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那棵孤树下的身影。

那是洛伊，不知为何，加百利一想到洛伊做的这些事情，内心只有担忧，对洛伊的担忧，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这种感觉到底来自哪里？

洛伊背对着他们，静立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即便未被暖色的光芒直接触及，她那一身素白依旧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醒目，仿佛自身就能吸纳所有的微光，既冷清又疏离。

她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感知着那枚残缺神格的状态。

能量在流淌，如同细微的溪流，持续不断。

只要加百利与帕米拉之间那根情感的弦依旧连接，这份源于他们的能量就会源源不断汇入她的掌控。

但是……太慢了！

杯水车薪！

这两个容器本身就会自发地储存并消耗掉小部分能量，而他们能产生的总量，尤其是仅凭一个帕米拉，远远不足以填满她的渴望。

更何况，这两人之间那层暧昧的窗户纸至今未被捅破，停滞在“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幼稚阶段。

情感酝酿并非能一蹴而就，而她，等不了那么久。

她需要加百利征服更多、更丰富的“能量源”。

既然质量提升需要时间，那就只能依靠堆量来填补空缺。

树影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细微的晃动，她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地穿透了温暖的夜色，抛向火堆旁的两人：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加百利闻言，眉目低垂，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

从未奢望过的自由骤然降临，还是与帕米拉一同获得，这一切美好得如同幻梦。

当真切地开始思考“未来”这个词汇时，心中却只有迷茫，所谓的未来根本无从下脚。

“我想像洛伊小姐一样去旅行！”身旁，一个清脆又带着些许雀跃的声音果断地响起，打破了沉默。

只见帕米拉已经放下吃到一半的烤鱼，双眼亮晶晶地望过来，甚至带着几分憧憬举起了手，像课堂上的乖学生。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声音里有新生，目光灼灼地望向洛伊所在的方向，“但现在……我见到了洛伊小姐，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眼中仿佛落入了星辰，那光芒几乎要驱散周遭的寒意。

加百利与洛伊都愣住片刻。

加百利勾唇微笑起来，他所期盼帕米拉能成为的，正是这般充满希望的人。

谢谢您，洛伊小姐。

他在心中无声自语。

然而，洛伊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帕米拉眼中那刺眼又灼热的光芒，让洛伊几乎条件反射地紧咬住后槽牙，一股暴戾的烦躁与厌恶在她心中急剧酝酿后沸腾！

［呵……别开玩笑了！］

［区区卑贱的蛆虫……竟敢散发出唯有神明才配拥有的希望之光？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成为与我相当之人？］

［谁给你的资格和妄想？！］

她情绪激荡，一时不察。

那原本空灵的灰色瞳孔，骤然缩紧，随即有猩红的血色疯狂蔓延开来，黑色如污水，迅速吞噬了眼白！

迟迟没等来回应，帕米拉疑惑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想抬头看得更清楚。

忽然，一阵恰合时宜的夜风袭来，卷起几片落叶，也吹得帕米拉不得不先侧头闭眼，抬手整理被吹乱的长发。

如果她晚上一秒闭眼，就会清晰地看到。

在斑驳的树影之后，那双原本悲悯温柔的灰色眼眸，此刻已彻底化为一双狰狞的猩红竖瞳！

她浑然不知，自己刚刚与怎样的一种存在擦肩而过。

她更不会知道，树后静立的，早已并非她的“救命恩人”。

而是一个压抑着滔天恶意与毁灭冲动的……

怪物。

加百利腾地站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并未看到什么，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对周遭一切生命无差别的强烈敌意！

［冷静，冷静，冷静……］

洛伊猛地深呼吸，强行调节几近失控的情绪。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即便在昔日神界，她也从未如此容易情绪激动。

［我是天神……怎能与凡人一样无法支配自身的情绪！支配之天神岂能支配不了自我！］

随着她意志的强行镇压，周身躁动的能量逐渐安定下来，那阵大风也随之骤然停歇。

也就是在这一刻，洛伊想明白了。

是能量！

用来修复神格的情感能量来自于凡人，连带而来的不仅有可用于修复的纯粹共鸣，更有大量积压于灵魂深处无法消解的庞杂负面情绪。

恐惧、嫉妒、焦虑、憎恨……

而这些无法用于修复的“杂质”与“毒素”，正需要通过她这个唯一的终端来宣泄和排解！

爱神那家伙，果然没把话说全！

不过，无所谓了。

既然让她发现了，那么现在就可以解决掉。

不可利用？

在【支配】的权能面前，没什么是不可利用的！

只见她引动神格，不再排斥，反而发出强大的吸力。

那些原本环绕在神格外围，试图侵蚀她意识的漆黑负面能量，被贪婪地吞噬吸入神格深处。

［呃！］

一股混杂着无数尖叫与痛苦的洪流冲入她的核心，让她几乎战栗。

但随之而来的，是清晰可见的变化。

神格的修复速度，骤然提升，比原先快了两倍不止！

剧烈的痛苦几乎令她癫狂。

嘴角却勾起一抹扭曲的弧度。

［果然…没什么是我无法掌控的。一切都只需要……听我的就好。］

“呃啊……”

就在这时，火堆旁的加百利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体力仿佛被瞬间抽干，疲惫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这状况极不正常！

他想要开口呼唤帕米拉，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得异常。

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映入他逐渐模糊的视野的，是洛伊缓缓从树后走出，脸上挂着的那抹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这样才对……”

洛伊轻声自语，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也透着一丝苍白。

强行吞噬并转化如此大量的负面能量，对她而言也是极其沉重的负担。

但这和重回神位的伟业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律法与支配之天神】伊洛斯，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神。

可她并不知道，此刻她这贪婪而疯狂的举动，将是她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

也就是从现在开始，洛伊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

清晨，阳光如轻纱洒向林间。

一只蝴蝶，扇动着雪白无瑕的翅膀，轻盈地飞来，最终停在了加百利的鼻尖。

“嗯……”

他轻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眼，这一觉睡得异常深沉舒适。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模糊，只依稀记得有一个雪白而温暖的身影紧紧抱住他，然后……拿走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此刻醒来，只觉得所有的烦恼与疲惫都消失无踪，身体轻巧极了，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嗯？人都去哪里了？”加百利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帕米拉和洛伊的身影，地上残留着朝向林间的脚印。

他循着脚印穿过灌木，看见帕米拉正站在一个小山坡下，仰头向上望着，眼神充满了无比的惊艳与震撼。

加百利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下一刻……

他呼吸骤然停滞。

瞳孔因震撼而紧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存在的幻景。

山坡顶端，洛伊坐在那里。

阳光仿佛格外眷顾她，在她周身流淌，将她那头铂金色的长发渲染成无数流动的光丝与银线，熠生辉，仿佛戴上了一顶无形的神圣冠冕。

一只纯白的蝴蝶安静栖息在她指尖，翅膀微微翕动。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却吸纳了周围所有的光与存在感，让整个山林都沦为她的背景板。

太美了……

加百利匮乏的大脑只能如此形容。

那是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完美。

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的弧度，都仿佛由至高无上的法则精心雕琢而成，找不到任何一丝瑕疵。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

那么，一定就是她此刻的模样。

加百利怔在原地，灵魂仿佛都被那幅景象吸走。

而那山坡上的“美神”此刻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洛伊伸出手，嘴唇轻启：

“你们来了……要与我同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