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则仔细留神着外面的动静,达芮尔似乎在哪里弄了一匹马,把克莉缇娅放在马背上,随后我听见罗默恩市区的喧嚣逐渐远去,马蹄声踏过河流,踏过荒野,望着城外的某处奔去——
我听见她对着克莉缇娅说道:
“我打听过了,负责罗默恩水银工坊的首席大师,现在不在城里,而是在罗恩古遗迹附近的工坊营地,为今之计,只有先去找他——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真亏你敢去找水银工坊啊……我心想着,水银炼金工坊现在难道不是想尽办法,在找那个偷了卷轴的小贼吗?
与其指望所谓的首席大师,还不如指望我——毕竟那个卷轴上的封印魔法,我已经有了头绪。
所以说——克莉缇娅,别硬撑了,这种时候,你就该老老实实地昏迷过去……
可是我越是这样想,克莉缇娅就好像越不肯睡去,她暗暗瞪着眼睛,保持着清醒,时不时用牙齿咬住舌尖,让疼痛刺激自己的精神。
不一时,靠着布袋里微弱的明暗变化,我察觉到天色已然黯黑。
“我的小姐,你老实一点,我就把袋子扯下来,让你透一口气,行不行?”
我听见半精灵战士像是征求意见一样问道,但毫无疑问,此时克莉缇娅的一切,都只能任她摆布。随即布袋被扯了开来,外面果然已经入夜,天上月明星稀。
克莉缇娅眨了眨眼睛,看见前方山坡上星星点点的营火,她嘴巴被堵,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随后达芮尔便将女孩一把扛起在肩上,向着前方的营地走去。
“来者止步!”
听见前方传来卫兵的大喊声,观其装束,应该是罗默恩的城卫兵,我心想达芮尔这下必定羊入虎口,然而却听见她高声喊道:
“我是水银工坊雷利尔大师的客人!”
达芮尔一面说着,一面撕下了脸上的面具,卫兵们似乎认得她的脸,于是让开了道路。
我来不及打量营地里的情形,便被达芮尔带着冲了进去,她目标明确,直直向着营地最里走去,却又从另一头穿出了营地,抵达一处人迹稀少的悬崖前,随后我看见一顶孤零零的巨大帐篷下,走出一个穿着长袍的身影。
“雷利尔大师——你看。”达芮尔一面说着,却见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点了点头,说道:
“阁下不必多言——您之前说的完全正确,请随我进来,还有您肩膀上的这位小姐,也是受害者,对吧?”
名为雷利尔的首席大师掀开了帐帘,达芮尔随即扛着克莉缇娅走了进去。甫一进帐,我便闻见浓浓的某种熏香味道,像是有什么乳香没药在燃烧。又见帐篷里架设着十数张临时的地铺,里面或坐或躺着三五个人影,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则在狠命挣扎,同克莉缇娅一样被捆缚了手脚。
我随即明白了这座帐篷,为什么设在这样偏僻的所在——这里是隔离病人的地方。
“如阁下所说,我们检查了前后接触过卷轴的所有学徒,他们果然都出现了失常的症状——我为先前对您的无礼之举而致歉。”
看起来发生了不少事——我心想着,但不管怎么说,达芮尔似乎已经把水银工坊这边给搞定了。
“那现在找到治疗的办法了吗?”达芮尔欣然接受了老者的致歉,随后像是卸下重物一般,将克莉缇娅也放在了一处床位上。
“似乎是一种发散性的魔药所致……其中含有复合的成分,难以一一辨别,目前推测有沉积灰石,鬼灵苔癣孢子等几种毒物……”
“总之就是制造幻觉,影响精神的那一类药物吧?”达芮尔问道。
“是的。”雷利尔点了点头,“已经尝试了几种对应单一成分的解毒剂,至于效果还在观察,目前来看有了一定缓解……”
“对了,那我也接触了卷轴,为什么没事?”达芮尔问道。
“嗯……首先并不确定您有没有中毒,也许只是比较轻微,您没有发现而已,其次,您有着精灵血统,众所周知,针对人类与精灵的毒药,是并不相通的……”
“那么,这位小姐,也中了这种毒吗?”
一面说着,雷利尔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克莉缇娅。
“是啊,大师,您看看有什么办法——”
我分明听见达芮尔如此说道,雷利尔点了点头,便从一旁的药架上,拿下几支玻璃试管装的药剂。
“那就按照之前的办法……”
雷利尔一面说着,一面向克莉缇娅接近过来,那三五管五颜六色,冒着泡泡的可疑药剂,简直让人怀疑,喝下去会不会立马就烧坏人的肠胃。
“这位小姐,那么我把您的嘴巴解开了……”
一面说着,他将克莉缇娅的塞口布扯开了些许。
“呜——呜!”
不——不对!看着接近向嘴边的药剂,邪神之种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在我心中悸动了起来,虽然尚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个所谓的首席大师恐怕肯定有问题——
克莉缇娅,千万不要喝下去!我的意志此时和少女同调,女孩反过来紧紧咬住塞口布,不让雷利尔抽出,随即感到了她抵抗的决意——
“慢着!”
就在这时,达芮尔忽然伸手,拦在了雷利尔的身前,这举动让我松了一口气。
“有劳,我能看一下这药剂吗?”
“啊……当然没问题。”
雷利尔迟疑地站起身来,却还是点了点头,将药剂递给了达芮尔,半精灵战士一面将药剂拿到光下,仔细观察着,一面问道:
“大师,您贵为水银工坊的首席炼金师,就在这里亲自看护病患吗?”
“嗯……老夫一向事必躬亲,何况,这一次的事也算得上要紧,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只有您一个人看护吗?没有其他的帮手吗?”达芮尔一面晃荡着手里的试管,一面斜眼瞥着雷利尔。
“呵呵,其他人都有别的要紧事,只能劳烦我的老骨头……”
“那就奇怪了,您身为日理万机的首席大师,为什么别人那么忙,您却在这里关注几个病患——水银工坊难道找不见几个专职的医生吗?”
“呵呵,我本人一向喜欢这些琐事……”
达芮尔面露怀疑之色,还想要再问,我却看见雷利尔猛一转身,蓝金色的袍子下,霎时射出一道黑影——
当!!
达芮尔早有防备,卸下背后重剑,抵住了雷利尔的袭击,那一瞬间,我看清楚了,从袍子下钻出的,分明是一只狰狞的荆棘触手。
和那一天,一切的开始时,黑巫师罗斯杀死老嬷嬷的招式一模一样——
莫非……这个所谓的首席大师,就是罗斯吗?克莉缇娅显然也记得那一天的光景,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对,你不是雷利尔,你是谁!”达芮尔大叫一声,手中重剑一劈,将那触手钉在地上,然而雷利尔向后一撤,那扭动的荆棘触须,立时如壁虎断尾一般一分两半。
“我不是雷利尔?我不是雷利尔,还能是谁?”
老者高喊一声,随后那袍子下,又伸出了四五根触手,达芮尔立时发出了一声恶心的“啧啧”声。
雷利尔缓缓喘息着,触手随即如同蛛爪一般挥舞了起来,却都被达芮尔以剑格下,被达芮尔护在身后的克莉缇娅倒好,然而其他那几个炼金工坊的病人,便没那么好运了,霎时间便被触手抽飞出十数米,口喷鲜血,不知死活。
达芮尔并不只会防守,只见她将那漆黑的重剑舞得密不透风,随后趁着放出触手的空隙进身杀去,雷利尔急忙回防,然而瞬息之间便身中数剑,流血如注,只好连连退却。
明明身在下风,将要败北,然而我却看见,雷利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笃定的笑容,随即心生不妙之感。
“苍白森林的游荡者——果然名不虚传——这些触手,是我隐藏多年的手段不假,但是你不要忘了我的本职,是一名炼金师……”
“你个冒牌货……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达芮尔将剑横在身前,忽然间,却面色一变。
“这个时间……算起来也差不多了吧?”我看见雷利尔露出一个阴惨的笑容,说道:
“我告诉过你,对人类和精灵起效的毒物,二者并不相同——你现在恐怕已经开始感到麻痹了吧?”
达芮尔骤然沉凝的神情,证明他所言非虚,下毒……什么时候?我随即意识到了,空气之中那厚重的熏香味道。
“呵呵——你大可以尝试一下。”
达芮尔轻轻喘息着,看着得意洋洋的黑巫师,双手合握住手中的重剑,我随即听见一声,如同敲钟一般悠扬的金属颤鸣声音——那是剑的泣鸣。
半精灵战士的双手缓缓分开,落在身体两侧,那把威猛而略显迟钝的重剑也随之而一分为二,变成了一左一右的双手剑。
“下一招解决你——”
半精灵战士缓缓说道。
“下一招?就凭你……”
雷利尔刚刚张开嘴巴,随后,便感到一阵风刮了过去。
双剑好像飓风一样,沿着达芮尔的双臂旋转起来,那狰狞挥动的荆棘触手,霎时便如卷入了绞肉机一般节节断裂。
那家伙露出惊骇的目光,伸手向怀中掏去,像是想拿什么底牌出来,然而漆黑的刀刃瞬息而至,他的脑袋如熟透的西瓜滚落下来。